“是個老頭?”
“不是說這屋子裡沒人嗎……”
他聽見背後同伴的喃喃聲,自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是距離老人最近的一個,那股瘮人的寒意幾乎浸透了他渾身上下每個角落、乃至深入骨髓,他懷疑這會兒他要是吐口氣,說不定能噴出點冰渣子。
之前鼓起的勇氣不翼而飛,他的雙腿止不住地發抖,連扶著屋柱站穩彆摔倒都成了件難事。
唯一令他感到慶幸的是,中山裝老人並沒有轉過頭看向自己。他獨自一人站在最陰暗的樓梯角,沉默地麵向牆壁,就像一尊雕塑……
“喂,你怎麼不轉過頭?喂喂,老頭,聽見了沒?我和你說話呢!”
就在這時,他背後卻傳來了嚴明俊囂張的聲音。
本來正瑟瑟發抖的他差點沒蹦起來,轉過身來惡狠狠地瞪著嚴明俊,一時間怒上心頭,隻想衝上去狠狠揍這傻x一頓。
這小子是神經病嗎?!懂不懂什麼叫尊老愛幼啊!
一旁的王娜娜同樣用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現任男友。在這種情況下還敢大咧咧開口,不知道該說是神經大條還是……
“沙沙,沙沙。”
與此同時,三人全都聽見了某種細碎的聲響。
這種響動本該很輕、很輕,輕到就像是一隻老鼠在地板上跑過:但是當它成百上千倍的放大後,整棟屋子都像是漂浮在巨大的浪潮之上,搖搖欲墜。
史暉下意識地又轉回頭去,正好對上了老人緩緩側過來的臉。
一張布滿皺紋的蒼老的臉,一張……沒有眼睛的臉。
本應裝著眼球的地方,隻剩下兩個黑漆漆的空洞,可他卻仍然感受到了一股“正被什麼東西盯著”的壓迫感,一時間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背後的同伴們發出了淒厲的慘叫。
他開始覺得天旋地轉,視野變得模糊。
他發現老人臉龐上的兩個黑洞裡,正有什麼東西正在爬出來……窸窸窣窣,窸窸窣窣,是老鼠嗎?不,不是,是某種更加蜿蜒,更加光滑,更加瘦長的生物……
是蛇?
不,他頭暈目眩地想,蛇不會有那麼多蠕動的觸足。
……對了,是蟲。
那是某種長蟲的影子。
像是蜈蚣,像是蚯蚓,像是蛆蟲,像是水蛭。
它們從老人深陷的眼窩中爬出,順著衣服和樓梯往下,在地板上緩慢而冰冷的爬行,留下一條濕潤的痕跡。
其中一條爬上了自己的鞋子,褲腳,一點點往上爬,爬過褲帶,爬過腹部,爬過領口,直到那濕漉漉的異物感延伸到了嘴巴附近……
他想要掙紮,可他根本動不了,渾身就像是被灌入了水泥裡,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張開長著吸盤的觸足,將自己的嘴巴一點點撬開來。
“咕嚕。”
他的喉結上下移動了一瞬,像隻是咽了口唾沫。
而下一秒,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將那玩意兒吞入了喉嚨裡。
而它即使鑽到了體內,他卻依然能鮮明地感受到它的存在有點疼,卻又不是那種很劇烈的痛楚,而像是一雙手抓住了他的臟腑,正在揉來揉去——
“嘔——嘔!”
他的胃部一陣翻湧,不出所料地吐了出來“咚。”
他的四肢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仿佛一具被人在幕後操縱著線的木偶;他聽見自己像根木頭般慢慢倒下去,摔在地板上的聲音。
可他一點兒都不痛。
他看見自己的身體像是完全不屬於自己那樣,生了彈簧似地胡亂抽搐著。
他一頭摔在了自己的嘔吐物裡,好不容易才能抬起頭來。
從這個角度望去,正好能看見屋子門口。
他看見王娜娜正一邊哭嚎,一邊跪在地上用力拍門,而嚴明俊則趴在窗戶上,拚命朝著外界喊救命,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可是,誰都沒有來。
無論是門還是窗戶,都死死地釘在那兒,隔絕了內外,連半點聲音都透不出去。
他看見這兩人同樣被身後爬過來的蟲子纏住,想要逃、想要躲閃,最後卻依舊像木樁般倒了下去,眼睜睜看著蟲子進入自己體內。
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遭遇。
見到這一幕,他僵硬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猙獰的笑。
想丟下我逃跑?未免想得太輕鬆了……很好,起碼不是我一個人,還有這倆蠢蛋陪我……他們,他們都會和我有一樣的遭遇……
他想著想著,忽然見到一雙穿著布鞋的腳正從自己臉邊上走過。
他抬起頭,於是又看到了那雙黑洞洞的“眼睛”。
老人的鬼魂正俯視著他,正看著他的體內,看向他的最深處;兩人四目相對,對方仿佛正透過自己,凝視著一個不存在於這個時間段、不存在於世界的事物——
*
徐向陽猛地一震,從與畫麵融為一體的狀態中脫離。
“徐同學?徐向陽?你還好嗎?”
女孩擔憂的聲音像是從天外傳來的。
徐向陽打了個哆嗦,後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了。他深呼吸了好幾次,這才勉強開口回答道:
“沒、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