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是左右人的一個因素,郭氏就深陷與此,從一個讀書人家嫁到另一個讀書人家,親眼見到公公的讀書與自己父親的不同,一樣是讀書人,娘家父親是村裡衣食溫飽的老呆板,而公公卻門庭若市,往來沒有白丁。
這是個比方,元家不是權貴門第,門庭不可能天天似集市,往來的元家親戚們也找得出一堆白丁。
但和郭家相比,那是天上人間。
郭氏不想露怯,竭力表現自己家裡不比元家差太多,不都是讀書人嗎?
可其實這姿勢已經露怯。
此後她為爭地位不惜讓丈夫跟著族兄舅爺當差,要知道已經當官的尤認還是步步請教老師,以元老太爺的話為主。
等聽到秀姐高嫁,郭氏又懊惱自己夫妻沒有當成送親的人,轉而氣惱公公偏心,原來你抬手就能給兒子一個官,那為什麼不阻攔三爺出門?
她不回想怕元老太爺阻攔元運出門,想了許許多多的理由,還個個都是為元運好,能為元運謀官職。
元老太爺沒阻攔,一個原因是讀書也要行路,出門見識沒有不好,第二個原因是看出老三夫妻太熱心仕途,當年的翰林權臣們就是熱心仕途中的佼佼者,最後倒在熱心仕途上。讓老三出門碰壁,再回來老實讀書,也不是壞事情。
老太爺最得意的兒子是老大元遠,那個在衙門裡受氣,彆人不去的地方他去,彆人不當的差他當,現在西北受滿城敬重的元遠。
大兒子在衙門裡受好幾年的氣,老三出門碰壁也應當。
結果就是郭氏在家裡也不高興,元運當官她也不高興,地位害她,而她還沒有感覺。
今天在元運麵前沒說贏,沒能讓族兄郭籬滿意,郭氏想當然的不會死心,打算另尋個空閒再說。
她堂嫂也說了,“多說幾回,還怕他不答應?看他扭得過你,還是你拗得過他?”
郭氏深以為有理。
.....
元運任上白城也好,郭籬任上白二城也好,都是人口中等的縣城,在這樣的朝代裡,中等人口已經算熱鬨,畢竟重鎮大城沒有許多。
挑擔的餛飩攤上,元老太爺喝著餛飩,和攤主聊著閒話。
直接去白城了解元運在官情況,倒不如先看看他的舅兄郭籬是何許人物,要是貪,那元運也跑不遠。
要是兩個人朋比為奸的貪,元老太爺覺得這趟真沒白來,那郭籬也彆想好。
特意選這種挑擔到處走的餛飩攤,攤主走的街道多,往往聽的閒話多,他做完生意挑擔就走,下一刻找他得費功夫,有些閒話也敢傳。
老太爺悠閒的道:“你們這城人倒不少。”
“那是,這是白二城,白家是大姓,有什麼事情自己先當家,都不用縣太爺費心,”
老太爺接著話道:“這自己當家,所以人丁就興旺起來?”
“自己當家,他稱心啊,稱心了不就多生孩子,換個地方今天加稅明天克扣,誰家有閒心多生孩子。”賣餛飩的笑道。
元老太爺嗬嗬兩聲:“這白家遇事就當家,縣太爺可做什麼呢?他倒答應。”
賣餛飩很愛說話,也是元老太爺是外地口音,他笑道:“縣太爺也不閒著,他收錢啊。”
得全坐在另一個小桌子上,這裡離拴騾子的地方近,離老太爺遠,免得騾子氣味薰到元老太爺。
支著耳朵的他聽得見,臉色烏沉而且似乎扭曲,得全知道白二城的縣太爺郭籬,就是三爺的郭家舅爺。
得全一麵喝餛飩,一麵抽空嘟囔:“怎麼能收錢呢?難道不想想秀姐在京裡坐高門呢?怎麼能收錢呢?”
周圍人喧聲鬨,得全自己說話自己聽,元老太爺有滋有味的品著餛飩,繼續和賣餛飩的說話。
“收錢好啊,有錢比什麼都好。”老太爺笑道。
“哎,這錢也得看準再收,白家有七個兒子,隻收一個人的錢,那不是找麻煩。”賣餛飩的笑嘻嘻的,看神態聽聲調一直是詼諧的人。
老太爺就看過來:“哦,七個兒子收七份,不好嗎?”
“你外地人不知道我們白二城的底細,七個兒子爭家產,最後隻能一個兒子當家。縣太爺是個聰明人,他認準一個人收錢,將來能補上六份。”
元老太爺道:“這麼說,在七個兒子裡,你和縣太爺相中的不是一個人?”
賣餛飩的怨氣夾在話裡。
賣餛飩的笑了笑:“老人家還是耳朵尖,您想啊,我又不收錢,我和縣太爺相中的怎麼可能是一個人。他白家誰當族長不是當,與我走街挑擔的何乾?”
元老太爺微笑:“但是,白是這城大姓,換一個人當族長,隻怕你走街挑擔就不容易了?”
“嗬嗬,老人家眼神也尖,讓您說著了,白家七位爺,一個正直,一個公平,一個俠義,老四鑽錢眼裡,可不比老五心思多,老五又沒老六的嶽家好,最厲害的還是老七,人家直接和郭縣太爺勾搭上,郭縣太爺放出話來,一百裡開外的白城族長將支持七爺當族長,”
“等等,”元老太爺聽見話入正題,眼角不由得一跳,抬手止住賣餛飩的,神氣裡三分認真:“這是要亂啊,一百裡開外的白城就沒有縣太爺,就不管了?”
賣餛飩的打著哈哈:“不是郭縣太爺放出話了嘛,白城的白也是大姓,隻要那位白家族長支持七爺,那七爺是穩穩的奪家產。所以白城縣太爺怎麼辦,這是個大事兒。”
得全也忍不住直勾勾看他。
賣餛飩的沒看出來,一主一仆,一老一青年,布衣帶風,外帶兩個方便走道的大騾子,這是倆外地人,說完吃完就借城過道,以後說不好再不相見。
麵對認真眼神,還以為自己是那說書的先生到精彩處。
賣餛飩的神秘的道:“郭縣太爺說,白城裡元縣太爺是他的親戚,前年還是他的文書先生,是他郭家的師爺出身,還是妹夫。這妹夫和大舅子的關係,這估計招呼也不用打,一個眼風到白城,再一個眼風回城,那是筆生意都刮錢的七爺就成族長了,而我呢,以後就不進城賣餛飩嘍,村子裡人少,舍得花錢的也不多,但好歹掙個踏實錢。”
得全氣的不行了,端起碗堵自己嘴,他不相信三爺元運是這樣的人,秀姐可在京裡婆家管家呢,哪能半點不想想秀姐。
一氣灌下半碗餛飩,得全放下空碗,一抹嘴,說自己吃飽了,也不問老太爺有沒有吃好,取銀付賬。
出門在外,得全更加利落,大多是他揣著銀子付賬。
元老太爺不著急,他還有半碗沒喝完呢,又和賣餛飩的說了會兒,才施施然走到借口照顧騾子的得全身邊。
和得全開個玩笑:“你彆生氣啊,閒話就是這樣,想到哪裡說到哪裡。”
得全請他上騾子,另一頭騾子馱著行李等物,出城門,走上往白城的官道,周圍行人皆遠,得全才怒道:“他胡說,一個賣餛飩的知道個啥。”
“正是賣餛飩的不應該知道妹夫和大舅子的關係,所以,他的話至少有七分可信。”元老太爺道。
得全搖著腦袋:“不不,這不可能,三爺知道秀姐在京裡看著呢。”這天正是一裡一裡的熱上來,官道兩邊樹擋不全日光,得全又是搖頭又是激動,激出一身一身的熱汗也不肯相信,急急忙忙的還要找理由。
“老太爺啊,三爺不缺錢,慧姐是秀姐給的大股東,二奶奶走的時候,那禮物幾大車。”得全高興的道。
元老太爺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