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騰洶湧的大運河出現新集鎮的百裡外時,滋潤出周圍兩座縣城,十數個集鎮。
村落圍繞著集鎮而積聚,千戶人家左右的新集鎮就成最大的那個。
沒有外牆,與集鎮十裡外的駐兵軍營有關,尋常也有一萬人的編製,再加上附近地段開闊平原視野,等閒沒有強盜匪人出沒,新集鎮上又有一個衙役的公事房,安全上堪稱無憂。
這是太平年代,不是板蕩飄零。
起更的時候,夜風宛若涼扇,元家長房的獨女元秀走出房門,向著舊痕斑駁石階的左邊點頭,帶上她的奶娘徐氏,又向著石階右邊點頭,帶上老家人有旺,主仆三個挑一盞紅燈籠關門兼查上夜,從不覺得害怕。
素有“書香填家宅、桃李色屋宇”之稱的元家,在新集鎮上的位置得天獨厚,十二個衙役的公事房就在元家的左側前方,每晚都有兩個人當值。
望著公事房上方高挑起燈籠上的大字:新集鎮,奶娘徐氏手中的紅燈籠哪怕近在身前,也仿佛微弱螢光,元秀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關切著老家人有旺不要總走在陰暗處,仔細摔了,有旺近五十的年紀未免受苦。
有旺回聲是,但還是儘量走在燭光的外麵,從而把燭光更多的讓給大姑娘,要知道,元老太爺一生不管家事,在他老妻離世後,自然也不管。
元秀是元家這一位老太爺、長房獨她一人,還有二房一家三人的內宅當家人,外麵的支應,現放著二爺在家,自然是二爺元連處處跑腿。
大姑娘今年十四歲,雖說幾年間下來,量米量衣的樣樣來得,送禮回禮的也頗見得體,但有旺心疼她,總還當她是個稚氣總角的小姑娘。
而事實說起來,元秀也不算成年,三月裡剛過生日,在這四月裡足滿十四周歲。
有旺不按及笄來看,也不按元秀主持家務來算,老家人想的是大姑娘還沒有一門好親事,這怎麼能算成年?
他搖著袖子,晃晃的走著,提醒著元秀看腳下:“白日裡這塊土鬆動,還未來及鋪平,姑娘小心,莫要碰到衣裙。”
徐氏反過來取笑他:“老爹,你可彆說姑娘,又自家摔落臟了衣裳。”
有旺精精神神的回她:“曉得,媽媽莫要多嘴。”
說說笑笑裡,他們來到大門,這是每晚第一道要關的門戶。
這門可怎麼關呢?
因它本就是關著的。守門的鬆誠同時還是雜役,但凡白天來客人,也隻得叩門,而不是門戶迎賓。
就算叩開門,也僅是大門上那道一人可進的小門打開,鬆誠作幾個揖,說聲客人久已不至的客套話,哪怕前腳剛出門的客人有事轉回,鬆誠也是這樣回,往來最勤的本地官吏尤大人抱怨過多回,鬆誠也是不改,他說這樣斯文,符合家裡老太爺、在任上老爺們的一脈斯文,方是元家書香風範。
這會,月明紅門,靜無人跡,晚飯後是雜役廚房洗刷的鐘點,若沒有隔著三道街外的紅袖樓頭,疑似夜半夢千回。
有旺打開門上小門,徐氏先出去,左右看上一看,表示街上安全,大姑娘放心出來,伸一隻手臂接出元秀,有旺後麵跟上,主仆三人挑著紅燈籠,先往大門外側的左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