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火經久不熄,火星衝天而起,如火樹銀花,魚龍曼衍。
陳跡低聲問道:“師父,您拉我回來……”
姚老頭麵無表情道:“不要問。”
陳跡與姚老頭並肩而立,就這麼無聲的注視著這支僧人隊伍,慢慢從太平醫館門前經過。
正看著,他忽然往後退了一步。
剛剛那一瞬,佛像似乎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漠然中卻又帶著一絲悲憫。
此時,劉曲星也被銅鈴聲驚醒趕來,他看著門前的那支隊伍:“是城南陀羅寺的僧人們啊,誰家這麼大手筆,竟在重陽節出得起錢,請佛菩薩巡遊洛城?”
陳跡遲疑了片刻問道:“師父,這世界真的有神佛嗎?”
劉曲星搶著回答:“當然有了,前年郊外劉家屯有一人的母親病重,他便在佛菩薩巡遊時跪在佛像麵前祈求,結果他母親的病當場就好了!”
陳跡將信將疑,他知道有很多宗教用顯露神跡的方式來招攬信徒。
卻聽劉曲星繼續說道:“還有,我記得三年前,洛城西有一孝子,父母雙雙死於瘟疫。他去城南陀羅寺求佛,捐了全部身家、地契、祖產,請出雲方丈起水陸法會,供養十方佛菩薩。”
“結果如何?”
“他父母複活了啊,瘟疫也消失了,隻是躺在床上不能動,”劉曲星回答道。
陳跡皺起眉頭,轉頭看向姚老頭:“師父,劉師兄說的事情是真的嗎?”
姚老頭背著雙手,輕描淡寫嗯了一聲:“當初他父母送到我這裡來時已在彌留之際,我讓他將父母抬走,不要死在醫館裡壞了我的名聲。”
劉曲星小聲嘀咕:“師父,你當時說的可是人已經救不了,不如給活著的人省點錢……”
姚老頭沒搭理他,隻是繼續說道:“他父母是在我眼前斷氣的,所以當他們複活的消息傳來,我便親自登門求證。老兩口確實活過來了,隻是躺在病床上沒有了意識,脈搏、心跳、呼吸俱在。”
陳跡怔住,那自己的父母……
卻聽姚老頭嗤笑道:“可這麼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還不如讓他們安心的走。”
陳跡突然追問道:“師父,有沒有讓逝去的人徹底活過來的事呢?”
姚老頭瞥了他一眼:“坊間傳聞,當朝內閣首輔徐拱獨子因意外身亡,徐拱便花大價錢請緣覺寺方丈出手,以七寶蓮花燈為其子塑肉身,令其子重活一世。”
“他兒子現在還活著嗎?”
“活著,便是現任欽天監副監正,徐術。”
陳跡的腦海宛如一道巨斧劈過煙霾與混沌,轉瞬通透。
自己已重活一世,若這世界真有人可以複活逝去的人,那自己是不是終有一天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也可以複活自己的父母?
賺錢。
修行。
陳跡心中熾熱。
想要修行就不能再躲著冰流,得搞清楚冰流到底是什麼,如何產生,如何獲取!
待到僧人隊伍消失在安西街儘頭,天色已漸漸亮起。
街坊鄰居們都沒了睡意,早早便卸了門板,彼此之間喜氣洋洋的打著招呼,將攤位都提前擺在了街上。
陳跡沒有回後院,他挑著扁擔往水井處走去。
一個挑著乾柴的小哥兒迎麵走來叫賣,擦肩而過時,陳跡停下腳步拉住對方:“告訴雲羊大人,我需要去一趟內獄。”
小哥兒麵露驚愕:“小陳大夫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陳跡平靜道:“賣柴人走街串巷、風吹日曬,可不會像密諜一樣麵目白淨。而且賣柴人也不會隻在這一條街晃悠,從早到晚都賣不出去一擔柴,若是景朝諜探,神色中不會有倨傲,應是謹慎。去告訴雲羊大人,我要去內獄看一下犯人和卷宗,說不定能幫他找到新的功勞。”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挑水去了。
陳跡不是今天才發現這個賣柴小哥兒的異常,他等父母送學銀時在醫館門檻上坐了一天,那時便已知曉。
而他之所以要去內獄這種彆人避之不及的地方,隻因為……
什麼地方冤死人最多?
密諜司內獄。
賣柴小哥兒緩緩收斂起笑容,凝視著陳跡離去的背影。他原以為自己偽裝得極好,但現在看來對方早就發覺自己的問題,隻是靜靜觀賞著自己拙劣的表演。
下一刻,賣柴小哥兒丟下乾柴與扁擔,轉身大步流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