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夕(1 / 2)

隆慶六十一年,京城許府。

數九寒天,草木凋零,蟄蟲伏藏。

晨時尚見金烏東升,不料剛用過午膳,天空忽地暗沉下來,北風裹挾著碎雪,吹得窗外梅樹簌簌作響,淺金的花瓣灑落,帶起滿院清香。

端著鍍銅炭盆的拾珠,抬頭望向黑雲翻滾的天空,聽著外麵咿咿呀呀的戲曲聲,心裡沉甸甸地直壓得喘不過氣來。

......夫人命懸一線,老夫人不說來看望,卻有心思宴請親朋。

也難怪這院裡的媳婦婆子,使出渾身解數就為調走離開。

風越來越大,不時掃過窗扇,發出嗚嗚的聲響。

躺在床上的蘇玉昭,似是被窗響的動靜驚醒,一點點睜開沉重的眼睛。

房裡很暗,緊閉的門窗擋住僅剩的光線,讓她一時竟分不清身在何地,短暫的茫然後,她眼底的空洞消散,側過頭低低輕咳兩聲。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吱呀一聲,有人推門進來,清淺的腳步聲後,是銅盆放到桌上的聲響,俄而間,外麵亮起暈黃的燭光,透過中間的珠簾,些許光亮滲進裡間。

突如其來的光線,令蘇玉昭不適地半閉上眼睛,朦朧的燭光透過床帳,打在裡麵的人身上——她麵色蒼白,兩頰消瘦,眼窩也有些深陷,明顯是久病於榻。

拾珠執著燭台進來,輕手輕腳地靠近床榻,想看看夫人睡得如何,不想撩開床帳卻見夫人已經醒來,當即關切問道:

“夫人,可是被驚著了?這風吹得厲害,隻怕是要下雪。”

蘇玉昭輕輕搖頭,撐著欲要坐起身,拾珠忙放下燭台,上前攙扶幫忙,拿過軟枕放到她身後,又到外間端來炭盆,放到角落的位置,原本緊閉的門窗,也讓她打開一條縫,以作通風。

事畢,複再回到床前,溫聲說起話來:“二老爺使人送來一株西洋參,奴婢叫灶上燉著參湯,一直炭火溫著。”

說著,她語氣微頓,抬眸看過去,小心地說道:“兼聞這西洋參,補氣益血,安神養陰,那參奴婢瞧見,品相極佳,當為上品,難為二老爺費心。”

這位二老爺,說得不是旁人,正是蘇玉昭的生父,蘇府二房老爺蘇明遠。

蘇玉昭靠在床頭,麵容很是平靜,對拾珠的話,她不置可否,神情木然地望著窗外,半晌,輕咳地問道:“府裡有什麼喜事,如何這般熱鬨?”

便是在她這偏僻的錦蘭院,都能聽到外麵隱約的笑鬨聲。

拾珠指尖輕顫,望著夫人蒼白的麵容,鼻頭驀地一酸,啞聲道:“是老夫人院裡,有一株春海棠,竟在這寒冬臘月,突然開起花兒來,都說是海棠報喜,老夫人聽著高興,便請來左右親朋,一同賞花聽曲。”

蘇玉昭平靜地點點頭,並未露出諸如憤慨悲涼的情緒。

拾珠卻做不到平靜,嘴角抿成直線,但不等她抱不平,蘇玉昭先一步開口道:“我交代你的事情,可有辦妥當?”

話音剛落,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頓時拾珠臉色一變,再顧不得那些抱怨的話,急忙輕拍蘇玉昭背部順氣,又端來茶盞遞上,待夫人緩過這一陣,這才吸著鼻子回道:

“您放心,奴婢找了薑禦史,狀紙已經遞上去,又找了一幫閒漢,給了他們銀子,讓他們幫著散播,蘇府大房私藏名醫的事。”

拾珠微微側過頭,抹了抹眼角,等再轉過頭來,臉上擠出點點的笑,“夫人,彆操心這些事了,您該安心養傷才是......再沒有什麼事,能比您的身體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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