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很清楚。她的父親關淩勻,青蘋果市有名的法學教授,溫文爾雅,母親羽慧,美麗動人,不,應該是美麗“凍”人。
他有點緊張。擺在餐桌上的菜品有三道菜。青菜,白菜和黃瓜。這是正式的晚餐。晚餐看上去有點簡單。他並不介意晚餐隆不隆重,也不在乎吃什麼。來之前,關宇一品已經跟他提醒過一些注意事項。真正讓他介意的是,羽慧那冷如寒冰的目光以及她所提問的問題。
他坐在餐桌邊,還沒動筷,羽慧刺人的目光就投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在那一會,他覺得自己就像坐在審訊室裡的犯人,接受警察的審訊。他如坐針氈,坐立不安,感覺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想向關宇一品求助,可關宇一品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間,去換衣服去了。唯一的支援不在這裡,他隻能一人對抗強敵。
李浩然雙手扭結,心裡想著要不要說一些談話的話題,卻發現他們之間根本找不到一個共同點。他隻能這樣默默地坐著,忍受羽慧針紮一般的目光。
過了大約半個世紀,可能並沒有那麼長的時間,但在當時的李浩然覺得真有半個世紀的時間那麼長,羽慧才把冰冷的目光收了回去。她示意讓邊上站著的阿姨給他們盛麵。家裡平常是有阿姨專門給他們做飯打掃衛生的,這一點關宇一品也曾經提到過。
吃的是麵。他也記得很清楚。但麵是什麼滋味,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了。或許是甜的,或許是鹹的,還是不甜不鹹、完全沒有味道?麵,不是重點。重點的是羽慧的提問。
就在阿姨很客氣地也為盛了一碗麵之後,羽慧的第一個問題就砸了過來。
她問“李先生是警察?”
當然是。李浩然點頭。他的工作,關宇一品一定和她的母親已經提過,那現在羽慧再重提這個問題,其中之義很是明顯。他隻是一個小警察,而羽慧根本看不起警察。
吃麵。低頭繼續吃麵。唯有吃麵,才能把眼前的尷尬化解過去。
幸好關淩勻很平易近人,哈哈笑了一聲,叫李浩然不要緊張,羽慧沒有其它意思。
是的,她的確沒有其它意思。李浩然硬是擠出一絲笑容,表示對關淩勻的感謝。
可還沒等到李浩然緩過神來,羽慧的第二個問題又砸了過來。
她問“李先生的房子買在哪?”
這又是一個直戳心窩的問題。李浩然至今還窩在單位裡的小公寓裡,工資卡上的餘額常年保持在四位數以下,又何來餘錢買房子?
吃麵,唯有大口大口地吃麵,才能假裝沒聽見羽慧的問題。可是當他吃完碗裡的麵條,想去再盛第二碗時,卻發現那大碗裡的麵已經沒了。四個人四個碗,每人一碗,定量供應。
他眼睜睜看著阿姨把他的小碗收了回去。
“你沒吃飽?”羽慧放下了碗筷,看著李浩然。
“是的。”李浩然點頭,如實回答。
“沒了。”羽慧頭也沒抬,繼續優雅地吃著她自己碗裡的麵。
當時的李浩然尷尬得要在地上挖個洞直接鑽下去。
還是關淩勻解了李浩然的圍,笑著解釋,晚飯吃多了不好,這是他們家一直養成的健康生活習慣。
李浩然紅著臉,隻能諾諾點頭,心裡想著關宇一品怎麼還沒從樓上下來之時,正在吃麵的羽慧忽然抬頭問了第三個問題,“李先生是不是很不適應我們家的這種生活?”
好吧。羽慧的意思很明確,表達很清楚,李浩然理解的也很明白。“門也當、戶又對,男歡女愛長百歲”。這應該就是羽慧所要表達的意思。
他要如實跟關宇一品把當晚的情況重新描述一遍嗎?
“有酒嗎?”李浩然又問道。兩人都痛苦,不如一人痛苦,長痛不如短痛。
關宇一品臉上立即露出極其失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