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他在非自願輟學的第二天,就無縫銜接了工人的身份,成為了低級清潔工大軍的一員。
徐久摘下自己的工牌,丟在半人高的小桌子上。昏暗的燈光,照亮了上麵八字環的標識,以及一個小小的“6號”。
夢想離他太遠,明天也是十分虛無縹緲的東西。徐久的心願十分務實,他隻想在臨死前的每一天都不餓肚子,最好就是可以在被實驗室當耗材燒乾淨的那一刻死得痛快些,不要受太多折騰。
在這之前,擦洗放射性油桶都算是小事了,能多吃點就多吃點吧,過了今天,誰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
他爬上窄小冰冷的床,托了換班的福,他得以短暫地小憩片刻。半個小時後,床頭的指示燈亮起刺眼紅光,伴隨震耳欲聾的尖銳響鈴聲,徐久腦瓜子嗡嗡響,倉促地睜開眼,急忙從床上蹦下去,抓起工牌就往外跑。
走廊浸透寒意,凍得人直打抖。他現在所處的地方,目前是莫比烏斯實驗室最重要的一個分部點。多年以來,總部耗費了巨量的人力物力,在極地建設起龐大的機構,以及與之配套的物流設施。
徐久是四年前被調來這裡的,四年來,他不光見過很多被寒冷和封閉環境逼瘋的人,更見多了死人。他心裡清楚,自己遲早也會落得一樣的下場,無非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他開始在堅硬光滑的走道上小跑,一邊跑,一邊把工牌彆到胸口的位置。他越跑越快,穿過七拐八拐的長廊,耳邊聽得到呼呼風聲,臨近運輸點了,才慢慢停下來,彙入正在集結的隊伍。
主管板著張臉,走下運輸車,手裡拿著ID錄入機,清潔工們立刻就熟練地排好隊,挨個上去,揪著工牌打卡報道。徐久排在隊裡,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中午還沒睡夠,乏味的打卡流程未免叫人容易走神,徐久昏昏沉沉的,勉強支著自己的眼皮,免得叫主管揪住把柄,又吃一頓排頭。但就在這時,運輸點大門的警示燈忽然亮起醒目的橙黃色光芒,同一時間,嘹亮的蜂鳴聲貫穿全站,震得人耳邊嗡嗡作響。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不知道突然出了什麼變故。與此同時,冰冷的電子音響徹上下,同樣是全站點無差彆播報。
“此信息由中樞控製係統發出:阿爾法小隊立刻前往A區進行肅清活動,貝塔小隊原地待命,協助伽馬小隊與澤塔小隊進行護送任務。再重複一遍,此信息由中樞控製係統發出……”
主管和其他人都呆若木雞,不得不停在原地,等待廣播結束。
徐久心裡有數,這是一次不同尋常的人員調配任務,南極站點一定是出現了非常罕見的情況,才會一口氣出動這麼多的武裝力量,但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呢?他想不出來,也不願去探究,好奇心旺盛的人會在這裡沒得很快。
不多時,沉重而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過來,槍械與金屬的碰撞聲輕微且細碎,猶如一陣冰雨,裹挾肅殺的寒意。
空氣似乎更冷了,運輸點的人們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低下頭,偶爾抬起微妙的一瞥,朝走廊那頭遞去小心翼翼的偷窺目光。
——阿爾法小隊,獨屬於實驗室的一等重裝火力部隊,專門負責清洗與鎮壓事項。
這支製服漆黑,頭罩覆麵的隊伍氣勢十分駭人。他們的數量不算多,然而全員身材高大,體格魁梧如巨人,單手就能裝配沉重的馬克沁機槍與重型火箭筒,並且一動不動地承受武器的強大後坐力。無論外形還是力量,他們都不像正常的人類,更像是某種經由生化改造過的不自然產物。
在這樣可怖的人形坦克麵前,沒有誰敢隨便發出聲音,惹來不必要的關注。
空氣幾乎凝固了,緊張得叫人發抖。主管一改平日囂張跋扈的模樣,龜縮得像個鵪鶉,動都不敢動。
清洗與清潔,兩種職責,一字之差,卻在徐久麵前劃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合金地板不安地顫動著,他低垂著頭,在心裡百無聊賴地猜測這些殺人機器的份量到底有多重。
【這些是什麼?】
一片死寂中,阿爾法小隊前排的一個成員忽然開口,指向清潔員彙聚的大部隊。
他使用的是加密語言,隔著麵罩,外人隻能聽見幾個低沉的,嘰裡咕嚕的音節。
【消耗品。】打頭的人回答,【彆問無聊的問題。】
【應該送去前麵。】先前說話的解釋道,【消耗品總是多多益善。】
隊長嗬斥道:【任務為上,這不是你現在該考慮的事情!】
他們隻說了寥寥數語,簡短得令人費解,但徐久看得分明,剛才那一指的動作,已經叫主管渾身大顫,活像被高壓電狠狠寵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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