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愚人一無所有(二十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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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號的眼神中閃動一絲茫然。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它說,“母體,就是母體。”

它接著陰冷地補充:“你也沒有資格稱呼他為自己的。”

“有沒有資格,你說了不算。”時夜生漠然道,“枉費他如此偏愛你,你真是愚蠢。你在他手上做了什麼標記?你先是將他標記為母體,接著又克製不住地被他吸引,將他標記為伴侶……用人類的話說,你有認知障礙嗎?”

——伴侶!

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概念,就像刺破夜空的閃電,在六號的腦海中照亮了恍然大悟的明光。

這個定位就合理了……如果是伴侶,那就能完美地解釋自己行為中的反常之處了!

六號還在震撼中呆滯,時夜生才不管它,更不會在乎它的心理是否健康,繼續說:“我們要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六號說,“理由。”

“這是他的意誌,”時夜生轉過頭,注視熟睡中的徐久,“他不願繼續留在這裡,我也不願看他繼續在這裡忍饑挨餓,被其餘的人類無視踐踏。”

“有些事,不能就這麼過去。”六號冷冷地低語,“從前他們是如何對待他的,我看見了,也記住了。”

時夜生接著轉頭,與六號對視。

“走的時候,隨便怎麼吃。現在,我需要你的力量。”

空氣凝固良久,時夜生說:“我提議融合。”

“理由。”六號的目光不帶一絲溫度,它打量著麵前的同構體,是的,時夜生確實在完整程度上強於自己,可這一次,它未必會再輸,“我為什麼要和你融合?天性如此,我們之間隻有一種關係,就是主導者與從屬者的關係。”

時夜生冷笑道:“天性?我們吞噬,進化,不是為了服從天性的約束。我以為你已經同化了更複雜的人類大腦,不再拘泥於野獸的本能呢。”

對於它的譏諷,六號一動不動地站著,充沛的能量使它可以更流暢地使用發聲器官,但它仍然沒有達到時夜生的水準,能熟練運用難度更高的反諷和修辭。

“徐久違背了他的天性撫養你,”時夜生神色陰鷙,盯著六號,“現在他需要離開,需要你的力量,我才會對你提議融合!你以為其他碎塊會明白他的價值嗎?那些被本能支配,一心隻想著邊殺邊吃的蠢貨,難道會承認他的身份嗎?”

六號的目光落在徐久臉上,黑夜裡,他閉著眼睛,蒼白而靜謐的麵龐,無端令它想起“一小片月光”這個詞。

“你騙了他。”六號沒

有移開眼睛,“母體不能理解我們之間的聯係,他也不能明白什麼是同構體的概念,他隻會把你視作另一個獨立的個體。所以,你假借我的名字欺騙他,與他共處。

時夜生遽然變色,它渾身的口腕猛然張開,爆發出劇毒的叢生尖刺。

聲響刺耳,令徐久在夢中皺起眉毛,輕輕地“嗯了一下。兩隻同構體頓時渾身僵硬,一動不動,小心地覷著徐久的反應,直到他的眉心舒展,再度沉沉睡去,它們才放下心來,繼續對話。

“或許人類的大腦,還有他們的思維方式,可以賦予我們獨立於彼此的個性。六號低聲說,“但我們就是我們,一些根深蒂固的東西,是沒辦法改變的。

一時間,時夜生竟啞口無言。

它盯著六號,六號同樣盯著它。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閃動著一模一樣的貪婪、饑渴、冷血、狡詐、凶殘……這些情緒雜糅在一起,最終形成的是一模一樣的,欲念深重的惡鬼之相。

六號揮出一枚口腕,化作鋒利無匹的巨鐮狀。

“你提議合作,可以嘗試。它說,“但是主導者與從屬者的關係不會改變,人類講求‘先來後到’,我也是一樣。或者,你可以現在叫醒母體,讓他來評判這件事的對錯。

“伴侶的意誌至高無上,我會服從他的一切判決,你也是一樣。

時夜生的麵容扭曲了,它的口腕同時扭曲抽搐,毒刺與觸須咬牙切齒地挫動,不住發出淋漓的水聲。

它無法反駁對方的言論……因為人類的思維認知與同構體有著涇渭分明的區彆,他們不能理解異種之間互相殘殺,卻又同位一體的關聯。在心裡,徐久必定認為它們是獨立的個體,六號是六號,時夜生是時夜生。

曾經的時夜生確實利用了這點差異性,它模仿六號的外形與說話方式接近徐久,是為了把他無知無覺地騙進自己在地下的臨時巢穴,再以此擊垮六號的心智。

隻可惜,人類有句諺語,叫“人算不如天算。

時夜生總算領會了這句話的威力,它先是稀裡糊塗地被徐久俘獲回去,又在日夜不離的相處中,神魂顛倒地承認了徐久的伴侶地位。

時夜生從沒做過這樣的蠢事——它自己挖坑,接著又自己跳了下去,而且跳得是興高采烈,喜不自勝。

是以此刻它根本辯解不了什麼,罕見地陷入了無言以對的狀態。

“先來後到。六號凝視徐久的麵龐,低聲說,“融合的進程中,必須由我來擔當主導者。

顧名思義,主導者將

決定融合後的意誌與目標。時夜生心有不甘它縱然可以跟六號再魚死網破地廝殺一場但一來消耗太大容易引發其他同構體和人類兩方的乾擾與關注以致連累徐久;二來它也不想看到徐久再藏到被子裡偷偷哭泣他在這裡孤立無援時夜生不能離開伴侶一定要每時每刻地貼身跟隨才能安心。

它死死地盯住麵前的同構體這一刻大腦中轉過多少左支右絀的想法激烈的策劃與計謀最終都歸於寂靜。

不知過去多久時夜生終於開口。

“……很好。”

它緩緩伸出一根口腕無言地示意六號。

再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相較於同構體之間的殘酷殺戮血腥吞噬融合的過程就要安靜、快速得多。如同柔軟的流沙兩名強大的同構體毫無隔閡地交彙在一起在狹小的室內盤繞出藍與紫的漩渦。

細胞與細胞重組血液互滲表皮溶解……它們是無形無相的一股整體在自然的羊水中孕育通由基因的熔爐降生出畸變的進化主宰。

清晨徐久睡得昏昏沉沉鬨鐘沒有響他的生物鐘已經催促他半夢半醒地睜開眼睛並察覺到床邊有個高得嚇人的影子正極具壓迫感地籠罩著自己。

“……六號?”他囈語道。

對方沒有回答。

他胡亂探手一摸也沒有在床上摸到水母那無處不在的觸角心裡當即一驚顧不得什麼危險連滾帶爬地翻身起來驚慌地對著來者。

“你是誰?!”

床頭就是燈的開關早上六點統一供電他急忙摸索到那裡倉促開燈。

徐久的眼睛瞪圓了。

——一個詭異的男人正伏在床邊眨也不眨地盯著徐久。如果這人完全站直宿舍的高度一定容不下他因此他隻是佝僂著身體默默地蹲著。

徐久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厥過去。

他絕對不是人。

對方固然有著賞心悅目的容貌但骨骼全呈現出異樣纖細的扭曲之態雙腿和手臂長得簡直像四條絞索要是伸長了看鐵定超過三米這哪裡是正常人能有的身高和體型?

除此之外他的肌膚也是詭異的半透明色皮層下甚至隱約可見深藍色的血管水銀幻色的長發也一股股地糾纏在一起。男人定定地凝視徐久他的鼻梁倒是高挺淺色的睫毛密密匝匝將眼神綴得專注熾熱幾乎看得人要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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