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終於肯把眼神往下掃過去,不過看了小和尚一眼就立馬收回。
他沒有表情,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花滿樓放下灑了一半的茶水,微微鬆了口氣。
至於陸小鳳,早已經僵在了原地,一張臉幾乎要扭曲到變形。
他們沒有說話,也不必說話。
西門吹雪怎麼會答應這樣的要求?
小和尚看大家都不說話,隻好又問了一遍:“我來和你打,我不需要等的,現在就可以!”
他站在大堂中央,與西門吹雪相對而立。下午的陽光從門口灑進來,完完整整鋪在小和尚身上,給他整個人都染上一層金輝。西門吹雪的影子就落在他腳下,四周都是暗的,隻有小和尚和西門吹雪在發光。
西門吹雪終於舍得仔仔細細地看向小和尚。
小和尚大概是最近吃的比較好,臉上鼓出一點嬰兒肥,圓滾滾的臉頰,圓滾滾的眼睛,圓滾滾的光腦殼,脖子上還掛著一串圓滾滾的佛珠,手裡握著圓頭禪杖,整個人都是圓滾滾的。
但他的眼神和他的外表截然想法,眼睛裡不僅僅是他原本以為的新鮮與好奇,還有著本不應該出現在他眼睛裡的堅持與篤定。
西門吹雪瞥向在旁邊坐立不安的陸小鳳,心裡產生了些微的疑惑。
陸小鳳與小和尚相處這麼久,難不成就沒有發現他的特殊?
有這樣眼神的人,絕不是他們以為的無知者無畏。
西門吹雪收回目光,認真地看向自己的對手:“好。”
花滿樓與陸小鳳同時失色。
年齡、性彆、身份地位……這些西門吹雪從不在意,他隻在意手裡的劍和對手。
小和尚咧開一個笑:“那我們去外麵打,打壞了房子要賠的!”
“不可!”花滿樓失聲驚呼。
花滿樓早已將小孩當做了自己的弟弟——或者說孩子,總歸是已經把小和尚放在了心上。與西門吹雪對決,幾乎可以說是必死的局麵,讓他怎麼能坐視不理?
小和尚看向花滿樓,他總是不願意讓花滿樓難過的:“你彆擔心,我說了要保護你的,所以不能總是讓你保護我呀!”
花滿樓啞然。
他
總是願意去保護彆人的,無論是不是小和尚,無論是年齡性彆武功強弱,隻要是需要幫助的人,花滿樓從來不吝嗇伸出自己的手。
但從來沒有人信誓旦旦地站在他麵前說“我要保護你”,花滿樓是不需要這樣的保護的。
可他又怎麼能對這樣一片心意視而不見?
他更不能對這樣的凶險視而不見。
然而花滿樓沒有理由阻止。決鬥雙方都已經達成協議,那麼其他人便不能插手了,這是江湖上眾所周知的規矩。他與小和尚感情再深厚,也不能。
陸小鳳搭上花滿樓的肩膀,沒有說話。
他們之間已不用再說了。
小和尚看著花滿樓,看著他沒有焦距的眼睛和突然變得難過的表情,認認真真地發誓:“我會好好回來的,這是誓言,你要相信我。”
花滿樓撫上小和尚的頭頂,手指冰涼:“我信你。”
他的聲音在笑。
小和尚突然撲上去,抱住了花滿樓的腰,整張臉都埋在花滿樓身上:“你不想笑就不要笑了,花滿樓,我真的很厲害的。”
他從來沒有做出過這樣的動作。
——
天朗氣清,山上的空氣遠比山下的要好。申時的太陽既不刺眼,也不黯淡,輕柔地落在每個人的身上。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在緊緊盯著比武場中央的兩個人。
獨孤一鶴將自己的幾個徒弟都叫了來,能夠觀看西門吹雪出劍,對她們的修煉也是很有好處的。
西門吹雪仍舊是一襲白衣,手裡握著一柄長劍,卻已沒有了劍鞘,一點寒芒凝聚在劍尖,讓人忍不住讚一聲“好劍!”
的確是好劍,這柄劍曾經穿透過不知多少人的咽喉,仍然寒利無比。
小和尚穿著一身勁裝,袖口和褲腳都裹得嚴嚴實實,手裡握著一根禪杖。這根禪杖雖然並不殘破,卻也能看出來有些年頭了,底端的銅色都隱隱有些剝落。整根禪杖看上去不露一點鋒芒,完全就應該是寺廟裡觀賞用的禪杖,再看看西門吹雪手裡的寶劍,更讓人忍不住提心吊膽。
獨孤一鶴表情嚴肅,陸小鳳和花滿樓當局者迷,他卻能看出來這小和尚並不如外表一般柔軟可欺。
他雖然老了,可眼睛還沒瞎。
陸小鳳和花滿
樓站在一起,整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和尚閉上了眼睛。
風在耳邊穿過,遠處樹葉搖晃聲,鳥兒啼鳴聲,包括葉子跌落、種子發芽的聲音全印在小和尚耳朵裡。衣襟摩擦聲,手指摩挲聲,心跳聲,血液流動聲……劍破長空!
西門吹雪和小和尚同時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