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二更合一(1 / 2)

小和尚說的比試,自然不是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那種。

既然無花想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小和尚自然要以彼之道還彼之身。小和尚的想法是很樸素的,就是你想讓我丟人那我就讓你也丟人。

大概跟同學嬉鬨時往人背後貼紙條的心態差不多。

他絕想不到這恰好戳中了無花的痛處。無花是一個死要麵子的人,在無花看來,他要比世界上所有人都高貴,其他人都活該被他耍得團團轉。

讓這樣一個人丟麵子,豈不就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可這樣的想法,小和尚完全理解不了。

所以對小和尚來說,他隻是合理反擊而已,哪怕再生氣他也是個好孩子呀,就像被人推了一下隻要推回去就好了,沒必要斷了對方的手。

然而對無花來說,卻是小和尚終於要對他痛下毒手了。

這就是溝通不暢引起的誤會,但暫時兩方都沒有要改的意思。

小和尚下台以後根本不想聽無花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拽著花滿樓轉身就走。其他僧人隻以為他累到了,也沒有多加阻攔。

“花滿樓,為什麼呢?”在無花心裡現在應該得意洋洋的小和尚,悶悶不樂地垂著頭,手指還勾著花滿樓的衣角。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但花滿樓還是聽懂了。

花滿樓輕輕蹲下,落下的樹葉被踩出特有的沙沙聲。小和尚垂著眼,眉頭微微皺著,連嘴巴也無意識的嘟了起來。

花滿樓看不見,但他摸得到。

手指停在小和尚的肩膀上。雖然長了些肉,但肩膀依然單薄,扶上去的時候還能摸到有些咯手的骨頭。

“釋心覺得錢是好東西嗎?”花滿樓沒有焦距的眼睛看著小和尚。

小和尚點點頭:“當然是了!”

錢能買到小和尚喜歡的各種點心,還有許多好吃的,當然是好東西!

花滿樓臉上帶著令人信服的微笑:“那釋心會因為想要得到錢,去傷害彆人嗎?”

“不會!”小和尚拚命搖頭,好像花滿樓說出了什麼恐怖的話一樣。

“你看,這就是你和無花的區彆。”花滿樓慢慢地道,“錢是好東西,名聲、權利……被稱作好東西的太多了,每個人都想要。但不同的是,大多數人都知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而一些人他們會為了這些不擇手段。”

小和尚聽呆了。

這些道理之前從來沒有人對小和尚講過,山上的環境太單純了,師父根本不會對他講這些。那些話本裡雖然經常有殺人奪寶的故事,可那也隻是故事。甚至曾經遭遇過的上官飛燕和繡花大盜,也因為小和尚完全是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去看,所以受到的衝擊遠沒有這次大。

這句“為什麼”問的不是無花為什麼要這麼做,而是問無花為什麼要針對他。

要知道,小和尚和無花之前從無交集,更彆提有矛盾衝突了,可無花對小和尚動起手來毫不手軟,小和尚一直猜測到底為什麼,卻一直毫無所獲。

被一個陌生人毫無理由地針對,對小和尚來說比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過他更難過。

無緣無故就被討厭,哪怕已經比同歲的小孩子成熟了很多,可到底也還是個小孩子,碰到這樣的情況難免會不知所措,甚至會下意識反省是不是自己的問題。

無花可不是在小和尚對他態度不好之後才想著算計小和尚的,與小和尚的碰麵都是他安排好的,可謂是用心良苦了。

對小孩子來說,似乎“因為自己錯了所以被責罵”比“不知道哪裡錯了但挨罵了”要好一點,因為知道是自己的錯還可以改正,明明沒有做錯卻挨罵隻會讓小孩子對自己的行為產生不確定,從而開始自我懷疑。

雖然無花與小和尚的關係並不是這樣,但道理是一樣的。

所以花滿樓告訴小和尚,這不是你的錯,錯的是無花。因為他的貪欲所以才讓他做出了這樣的事,跟小和尚沒有任何關係,也不需要小和尚去反省自己。

因為小和尚隻是運氣不好,恰好碰見了無花這樣的壞人。

無論如何,加害者的錯誤都不需要受害者去背負。

“所以,因為無花本來就是壞人,所以他才會這樣對嗎?”小和尚下意識地反問。

花滿樓肯定地笑道:“沒錯!我一直願意相信所有人都懷著善意,但壞人也是有的。我們釋心隻是恰好被壞人盯上了。我們沒有辦法讓所有人都變成好人,但可以讓自己永遠不做壞人。”

小和尚倚著花滿樓的手臂低頭想了一會,突然撲進花滿樓懷裡,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我明白啦!謝謝花滿樓!”

“你明白什麼了?”一道聲音突然響起,話音未落就見一襲大紅披風落在二人旁邊,地上的落葉紋絲不動,正是陸小鳳。

小和尚大笑著從花滿樓懷裡出來,又撲進陸小鳳的披風:“我明白陸小鳳和花滿樓都是好人,我也是個好人!”

陸小鳳剛落地就被一團糯米團子砸進懷裡,乍著兩隻手身體僵直,聞名江湖的輕功似乎徹底沒了作用,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塊石頭。

“是是是,我們都是好人。”在山下就聽到小和尚聲音覺得不對一路飛奔趕來的陸小鳳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並不妨礙陸小鳳應和。

花滿樓在一旁含笑看著,一點也沒有幫幫陸小鳳的意思。

小和尚整張臉埋在陸小鳳懷裡,被大紅披風裹了個嚴嚴實實。在他看不到的頭頂,兩個大人用口型和手勢把這件事討論地清清楚楚。

陸小鳳身體也不僵了,反而常常掛著笑容的臉上凝了一層冰霜。

不過這下他也明白過來剛才說的是什麼了,把披風裹得更嚴實了些,沉聲道:“無花算計不成,隻怕還有後手。他在江湖中的名聲可是光風霽月,恨不得把他捧上神壇,這樣的人恐怕不好對付!”

這點花滿樓自然也想到了,但他要安慰小和尚,這樣的話自然不能從他口裡說出來,否則豈不是平添慌亂?

“他到底想要什麼呀?”小和尚從大紅披風裡探出頭來,肉嘟嘟的臉蛋被悶得發紅。

陸小鳳嘴裡念叨幾句,眼睛有些發亮:“他針對小和尚自然不是無緣無故,他又不是瘋了!這其中必然有什麼緣由。”

花滿樓道:“他之前與釋心毫無交集,是前幾日去鴻福樓時碰見的。”

“交集……交集……”陸小鳳眉頭緊皺,眼睛卻越來越亮,正是他碰見感興趣難題時的表情。

“唯一的交集,是不是都是和尚!”陸小鳳右拳錘向左掌,像是硬生生錘出了一個答案。

花滿樓也跟著沉思起來:“應該不止,世上和尚恐怕有幾萬,為何獨獨針對小和尚?”

陸小鳳摸向嘴邊的小胡子:“可沒有一個和尚像小和尚一樣出名!能夠與葉孤城打成平手的和尚,這世上恐怕也沒有幾個罷?”

“所以他才會想出這樣的主意,是想讓小和尚名聲受損!一個不懂佛法還被稱為‘天生佛心’的和尚,其他人怎麼能容忍?”花滿樓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名聲……我記得,天鳴禪師似乎天命已高。”陸小鳳得意地抖了抖自己的四條眉毛。

花滿樓點頭:“下任方丈還沒有定下,卻似乎不是無花。”

陸小鳳道:“這一代少林中,除了無花還有哪個出名的弟子麼?”

“……似乎是沒有。”花滿樓仔細想了想,卻一個都沒有想出來。

“我倒是隱隱聽說下一任方丈要定下達摩院的無相,但天鳴禪師年事已高,無相禪師也並不年輕了。”陸小鳳終於捋清楚了其中關竅,“年輕一代弟子恐怕也有一兩千,便是除去大部分,也該剩下一二十個才是,怎麼隻一個無花有名?”

這樣的事本來就是不注意還好,但凡注意到便滿是破綻。無花的名聲在江湖上流傳也要將近十年了,這十年間從無一人覺得不對,甚至覺得理所當然,足以窺見無花可怕之處。

陸小鳳又皺起眉頭:“若能做到如此地步,無花必是心思縝密之人,為何這次這般反常?”

這次的計劃連小和尚都能看出不對,甚至趁機破掉了無花的布置,若無花果真是個智多近妖之人,必不可能如此容易!

但這其中的奧秘,連陸小鳳也想不明白了。

他自然想不明白,甚至連無花本人都想不明白。

無花強撐著講完,哪怕是回到自己房間也不肯卸掉溫文爾雅的偽裝。他手上拿著一張淡雅的紙箋,上麵隻有廖廖幾個簪花小楷,一看便知是出自女人之手。

可無花是個和尚,怎麼會和閨閣女子有聯係?

“哼,自己在沙漠受了挫,便來催我?”無花緩緩捏緊手裡的紙箋,將精致的箋紙揉成一團,右下角隱約可見一個“石觀音”三個小字。

這三個字放在沙漠上,足以讓小兒止啼——但那也隻是前幾年了。

石觀音自然是沙漠上的女魔頭,但沙漠上可遠不止她一個魔頭。西方神教與波斯明教在沙漠上遠比石觀音的名頭更響亮,神水宮裡的水母陰姬更是石觀音見都不敢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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