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暨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他娘,聽老人說,他娘就是在這個年齡被他爹抓回來的。
他雖然沒有見過他娘,但路暨當時就在想,他娘一定也像這個小姑娘一般好看,被他爹抓回來那天夜裡也一定像這小姑娘一樣害怕,她們都沒做錯什麼,大概唯一錯的,就是長了張能被土匪頭子看上的臉。
所以路暨趁著他爹與那些叔父們高侃天南海北喝的不知今夕何夕時,放走了那個姑娘。
寨子地形複雜,所以官兵才會久攻不破,路暨深知如果隻是任姑娘一個人逃的話,沒有半點作用,一定會再度被抓回來。
他親自帶著姑娘跑下了山,夜很黑,夏日呼嘯著沉悶的風,路暨和姑娘的碎發在空中肆意飛舞,蟬鳴刺耳,他們卻笑了。
他們跑了一夜,在迷了幾次路的情況下,終於跑回了縣裡,汗水一滴一滴的滾落,兩個人就這麼坐在地上,背靠著背,感受著清晨難得的清涼微風,大口大口的呼吸。
正巧路過一位買糖葫蘆的老爺爺,見他和姑娘狼狽至極,好心的送了他們一人一串。
路暨本不愛甜食,那時卻也餓得前胸貼後背,顧不得那麼多,囫圇吞棗嚼了兩口連籽都沒吐就咽進了肚子裡。
姑娘看他這幅樣子也忘了害怕,嗬嗬直樂,他們就看著彼此笑,路暨以為,他做到了。
然而並沒有。
他爹很快就找了過來,後麵的事情,他不敢再細細回憶。
女孩兒死了,在被抓回山寨後抵死不從,自己撞上了長刀,當場殞命。
而路暨則差點被他爹打死,還好,他爹作惡多端,一輩子也就隻生出了路暨一個兒子,剩下的,要麼胎死腹中,要麼早早夭折。
這也算是他爹的報應,唯一的兒子,自然再怎麼樣也不敢弄死。
路暨活了下來,他好像看到了那個姑娘的魂魄,手裡還拿著那串他們沒吃完的糖葫蘆。
路暨始終認為,那姑娘是認得他的,那麼多魂魄裡,隻有它從不曾接近他,雖然麵容猙獰,卻隻會安靜的佇立在一旁,淡淡的望著他。
沒過幾年後,它就消失了,也不知道它是入了輪回還是去了彆的地方,總之,到現在,路暨還記得糖葫蘆到了嘴裡,從一開始又酸又甜到最後苦的嘔人的滋味。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敢再吃這東西了,卻沒想到會被賈翩打破。
或許是隻有一顆的原因,糖葫蘆咬進嘴裡,沒了苦味,他還是沒有吐籽,像是在緬懷。
“不錯不錯,不浪費食物,是個好娃。”
小矮子頗感欣慰的拍拍路暨的頭,咧嘴一笑,嘴裡念叨,“到時間了啊。”
拍拍手從放著屍體的木板床跳下,連清從屁兜裡摸出了一張空白的符纂,牙尖與食指的皮膚打架,食指輸了,泛出鮮血。
用鮮血畫出的詭異符文在明黃的符紙上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彆之處,直到連清將符紙拋向空中,屋內突然狂風大作,白布與較輕的物體都被卷入了上空,符纂穩穩停在空中,血紅的符文在連清嘴裡的咒語下金光乍現,未關的屋門“嘭”的一聲砸上,隻聽得一聲去,金光四散,符纂像是接到了什麼指令一般朝著門口飛去,“啪”的一下貼到了門上,又是一陣刺眼的白光。
所有人都下意識眯上了眼,待他們再張開時,狂風停止,白光散去,白布落到地上,似乎一切都沒變,又似乎有什麼地方開始不對勁了起來。
做完這些,連清又跳回了剛才坐的木床上,兩條小短腿兒蹬蹬,對著路暨開口,“我已經把這鬼困在這裡了,你可以問了。”
“啥?鬼!”
一聽到有鬼,縣令和師爺嚇得腿軟一軟,“噗通”一聲默契的跌倒了地上,哪顧得上其它的,害怕的縮在角落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沒出息的樣子看的路暨直抽嘴角,瞥了一眼,不再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