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次呼吸的時間,鄔九思又轉過視線,看向鏡麵。
有刹那工夫,他疑心自己想錯了,這依然是一次失敗的召問。否則的話,天機鏡上怎麼會什麼都沒出現呢?
可緊接著,鄔九思又想起母親多年前的話語:“沒有天機鏡找不到的人。除非對方已跳出三界外,不再五行中。”
換言之,那人已經渡劫飛升。
道侶是怎樣的修為,鄔九思一清二楚。修真界廣闊,是曾有某個低階修士乃至凡人誤惹機緣,於是一日成聖的傳說。可哪怕當真如此,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一點消息都沒有。
“再或者,”聞春蘭的嗓音又在鄔九思腦海中響了起來,“那人已經死了。”
這是鄔九思最後的意識。
他身體本就虛弱,如今心神遭到重創,又有窺探天機的反噬緊隨而來。思緒模糊的時候,他有察覺靈鏡從自己手上滑落,卻已無力將其握住。
再往後,就是意識沉沉,似昏似夢。
仿佛又看到了與道侶初見的場景。修士的記憶總是很好,哪怕已經過去數年,鄔九思依然記得鬱青微紅的耳朵,還有偷看自己時的眼神。
被拒婚後依然找上門來、剖白心跡道侶忐忑而勇敢,機敏而真誠。讓鄔九思心頭道了無數句“不該”,卻還是心動。
他喜歡鬱青。剛剛結契的時候,這份“喜歡”或許隻是一點欣賞,還有一點“最後的幾十年了”的放縱——也因這點放縱心思,往後麵對道侶,鄔九思又總有些許愧疚,想要給他更多——往後,情況漸漸開始不同。
鬱青還在的時候,鄔九思不曾細想這份“不同”究竟意味著什麼。對方失蹤了,他開始心焦、開始的時候,答案終於開始浮出。
不知何時,他已經愛上鬱青了。隻是從前兩人是道侶,已經是足夠親密的關係,又有什麼必要再去言一句“愛”呢?他又是馬上就要身死道消的人,鬱青卻還有大好前途。讓兩人的關係停留在當下,阿青眼下能夠快樂,日後也不要長久無法走出才是最好的。
鄔九思見過因道侶去世而一夜白發、修為儘散的師門長輩,他不希望任何一個自己在乎的人也變成這樣。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道侶能夠忘掉自己。
然而,然而。
他以為自己會永遠在昏夢當中停留下去。可慢慢的,鄔九思的靈台還是逐漸清明。
他仿佛聽到有人在自己耳畔講話。是關切的問候,想要知道他的狀況。是細致的回答,少峰主氣息如何、脈象如何。是長長的歎息,“九思這般,師兄師姐知道了,還不知道有多麼心痛。”
父親,母親。
玉榻之上,鄔九思眼皮顫動,手指的位置也隱隱偏移。
在場都是修士,任何一點動靜都瞞不過他們的神識。近乎在鄔九思意識剛剛回籠的一瞬,值守弟子並袁仲林已經看了過來。發覺榻上的人真的睜開了眼之後,諸人更是大喜過望,紛紛叫道:“少峰主!”“少峰主!”“九思!”
鄔九思側頭去看。
他見到了許多熟悉的麵孔,這讓鄔九思的意識進一步清晰。身上還是沉重、疼痛,不過他相信,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會儘最大努力來治療自己。還會這樣,隻能是窺天之罰不容小覷的原因。
可他的確還活著。
在眾人的關切中,鄔九思沉默片刻,歎道:“辛苦諸位了。”又對袁仲林道:“九思慚愧,總讓師叔憂心。”
袁仲林心情自是複雜。想說“你分明知道那麼做不好,為什麼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