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兩人都被唬了一跳。
齊雄眼神閃爍,驚疑不定,霎那間心中轉過七八個念頭,一時不知該擺出什麼姿態來。
親信這兩個字可不是能夠亂認的,屬下的言行會被視為上位者的意誌,當然是否要承擔責任則是另外一回事。
孟爾雅在天工開物諸多低級管事中,碌碌而不顯,並不是那派勢力的核心人物,連外圍都算不上,否則那天也不會被隨手派了個吃力不討好的活。
找一個不相乾的、不會連累到幾位大管事的人,去府主那裡做點不太厚道的事情,若今後夏總管問起,也顯得是公事公辦,不那麼針對。這手段,幾位大管事可謂使得嫻熟。而像這種半路出了岔子的,更應該把小卒果斷棄之,免得將來理論起來,被拿捏了話頭。
齊雄這個時候來找孟爾雅,並不是為了探聽消息,更不是要拉攏他。
在東屯鎮事件當日,齊雄、胡東來和另外一名參與此事的大管事,已經招了孟爾雅,將事情經過反複、詳細詢問,又與他們自己稍後趕到東屯得知的消息印證,並沒抓住孟爾雅什麼馬腳。
今天下午匠府要議事,這個例會的規模比平時要大,因著不久將召開的珍貨會,一些常年駐外的,等級比大管事們略低一頭,但在玉京之外各管一方的外派管事們都會來主府參加。所以,即使東屯鎮事件失敗了,也還是可以拿出來給燕開庭添個堵的嘛!
齊雄來找孟爾雅本是物儘其用,通知他在會上報告方南恩出匠府的過程,至於怎麼個說法,那也簡單,說儘真話卻引導出一個假結論的話術對於商人們來說,本就不陌生。
原本這話就是說給願意信的人聽的。
而孟爾雅會不會就範,並不在齊雄他們的考慮範圍內。一則報告本就是他的職責,哪怕夏平生在場也說不出什麼錯來,二則齊雄是做老了的管事,可沒留下把柄,讓孟爾雅說的每句都是事實,不過到時候被幾位大管事一插話,就不知道聽在他人耳中是個什麼意思了。
至於兩人相談甚歡,以致燕開庭囂張破門而入時,好巧不巧地聽了一耳朵做媒之類,顯得關係親密的話語,那就純粹是孟爾雅口才之功。
齊雄經驗老道,自然不會被三言兩語打動,何況孟爾雅這種已算是半個棄子。若事後燕開庭遷怒,齊雄他們才不會保人。不過正要用人之際,上下皆歡,總比非要弄到威逼的地步好看。
這點上,齊雄覺得孟爾雅挺上道的。以往怎麼沒看出來,這個年輕不起眼的小夥子,說話很中聽,隻可惜已經不能收為己用。給孟爾雅介紹個勤勞持家小娘子的事,就是這麼話趕話說出來的。
就這麼一句,說者不當真,聽者也未必信的場麵話,落在了燕開庭耳朵裡。
說來話長,實際上也不過是燕開庭跨過門檻的一步時間,齊雄已經心有定論。
齊雄調整麵部表情,不卑不亢地道:“府主早,我這不是為了下午的例會,過來白吩咐小孟兩句。小孟這年紀和我家那小子差不多,孩子小的時候,愁著長大,孩子長大了,又愁中饋。”說到這裡,齊雄頓了頓,像模像樣地搖頭一笑,“可不就拉起家常來了。您有事,您先忙!”說著打算就這麼離開了。
燕開庭卻道:“匠府例會有他什麼事,我這裡還有差使要吩咐他去做呢!”說著,又像想起什麼道:“對了,例會推一個時辰。”
燕開庭口氣極為理所當然,也沒有解釋前因後果的意思。
難為齊雄近來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整習慣了,臉皮抽動一下,並不問會議推遲原因,略一思索,就斷然道:“那當然是府主的事情重要,小孟就聽府主差遣,會上的事,我另安排人做。”
孟爾雅在一旁表情迷茫,應聲道:“可是齊大管事,東屯鎮的事還有能報告啊?”
齊雄此刻打斷他已經來不及了,又不能怪應該不知道內情的孟爾雅如此發問,硬撐著表情,嚴肅地道:“與東屯分行的最後交接是胡管事親理,有他在,沒什麼問題。”
說到這裡,齊雄不等孟爾雅再問出,諸如前期交涉過程怎麼報告諸如此類的話,衝著孟爾雅一使眼色,也不管後者表情更迷茫,就衝燕開庭拱拱手,行色倉促地離開了。
等齊雄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排屋轉角後,燕開庭突然笑出聲來,轉頭看著孟爾雅道:“這老貨衝你使什麼眼色?”
孟爾雅收起迷茫表情,一派老實地道:“估計是想對小人說,不能把和他的談話內容全部告知您。也有可能是,不管有用沒用,讓燕爺您生個疑心,以為我是他的人?”
燕開庭上下一打量孟爾雅,又笑道:“可惜齊雄不知道,想把你收為已用,介紹小娘子是沒用的,介紹個小郎君才是正道。”
孟爾雅麵上一紅,但仍落落大方,道:“燕爺您就彆說笑了。”說著,她也有些疑惑,“您已經知道大管事們要在下午例會上,借東屯鎮的由頭生些風浪?”
燕開庭這一記釜底抽薪用得真好,而齊雄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掙紮都不掙紮一下,就直接放棄了借孟爾雅報告引出事端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