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劍英神情一滯,隨即明白過來,道:“也好。”
站起身來,付明軒便跟著墨劍英走向殿外,此時,已經是暗沉的黑夜了。望向荊州方向,付明軒的心牽掛著燕開庭,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不止一次,付明軒希望著燕開庭迷失在荒野中,或者找錯地方,無論怎樣,都不要找到妖神.....
而在另一邊,燕開庭與殷澤坐在冰靈背上,飛在雲層中間,越是往前飛,燕開庭就越是緊張,他隱隱有一種感覺,妖神和謝無想就在前麵的某個地方。
飛著飛著,一道山脈便出現在地平線上,暗夜之中,山脈在暗灰色的蒼穹之下呈現出深沉的黑色,連綿起伏不知有幾千裡,山體雄偉高聳入雲,周圍漂浮著一層淡淡的薄霧。
燕開庭未曾來過這地方,更不知道這山是什麼山,隻是殷澤一看到那山,便激動起來。
“原來到了這個地方?!”殷澤道,隻是他的聲音被勁風吹散許多,隻有那麼一點傳到了燕開庭的耳裡。
“你說什麼?”燕開庭轉過頭來,問道。
殷澤往前移動一段距離,湊在燕開庭耳邊喊道:“這是翡翠山,此地已經屬於荊州地界了!”
燕開庭聽到,轉念一想,於是拍了拍冰靈,對著冰靈道:“我們下去吧!”
冰靈得令,就從空中緩緩落下,不久之後,就落在了離翡翠山不遠的一片荒原之上。
這片荒原呈現出戈壁地貌,巨石橫生,沙塵遍地,行走期間,並不容易,但是倒是一片極好的藏身之處。燕開庭選擇在地麵上向翡翠山前行,一是怕冰靈身形太大引起妖神的注意,二則是對於他來說,地麵作戰才是強項。
此時,燕開庭心中有非常強烈的感應,妖神與謝無想,應是就在那翡翠山之中。
燕開庭轉身與殷澤道:“你可曾來過這翡翠山?”
殷澤點了點頭,道:“少時可是來過的,隱約還記得這翡翠山是一片極淨之地,傳說中,這地能夠淨化人的靈魂。”
“淨化人的靈魂?”燕開庭皺眉。
殷澤點了點頭,道:“人的靈魂一旦受到了汙染,便會阻擋修行之路。若是能在這翡翠山中住上一陣子,那麼靈魂就會不知不覺的得到淨化,並且實力就會大增。但若是邪惡之物走進了這山中,實力就會大有折損。”
聽到這裡,燕開庭就有些不解,妖神一看便是充滿邪惡並且依托邪惡的存在,為何還會選擇來到這個地方?就不擔心自己會得到淨化嗎?
會不會是自己找錯了地方?燕開庭不禁懷疑起來,但是那直覺卻又是那樣的強烈,妖神和謝無想就在裡麵,這一點根本不容人懷疑!
燕開庭也不想那麼多,提醒了一下殷澤小心,便帶著殷澤和冰靈向著翡翠山潛了過去。
翡翠山,生滿了蒼翠的綠樹,終日纏繞著薄薄霧氣,其間生靈眾多,一片生機勃勃。一到清泉從山頂緩緩流淌而下,途徑一個天然洞窟,發出嘩嘩啦啦的回聲,謝無想仿若無骨一般,靠在洞窟的洞壁上,眼神望著前方積攢的一小處水潭,上麵倒映出了自己蒼白的身影。
蒼白,是如此蒼白,謝無想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冰冷,怪不得總是讓人不可靠近,那是他喜歡的樣式麼?所以才將自己創造成這幅樣子?
洞口,妖神背對著她站著,紅色的戰袍在夜色下越發顯得暗沉起來,就像乾涸了的血跡一般,好似摻雜了墨一般的暗紅,他就那樣站著,也不說話,也不知望在哪一個方向,更不知道,此時他在想些什麼。
“感覺好些了麼?”妖神也不回頭,輕聲道。
自從來到了這翡翠山,謝無想就覺得自己體內的能量正在一點點恢複,竟有了力量,過不了多久,應該就能回到平時的狀態。
她知道,妖神不是無故帶她來這個地方的,
“為什麼?”謝無想輕聲道。
“不知道為什麼,來到這裡,我就覺得很平靜,我知道,你也會好起來。”妖神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謝無想,道:“你好了許多。”
謝無想輕哼一聲,道:“你會被淨化的。”
聽到這話,妖神那張葉南霜的臉便露出無所謂的神色,聳了聳肩,道:“那又如何?”
謝無想道:“你還未完全恢複,待在此處,若是他們找到了你.....”
妖神笑了笑,道:“現在看來,你與他們並沒有什麼不同。”
“什麼意思?”
妖神臉上突然掛起一道嘲諷的笑容,道:“你們所謂的乾淨是什麼?所謂的邪惡又是什麼呢?我好像從來都不明白,其實,你也並不明白。”
“.......”謝無想沒有說話,反而沉默了起來。她從被創造出來的那一刹那,腦中回蕩著的思想就已經注定,是他人的思想。
“你當真以為,我會在此處,被淨化麼?”妖神走到了謝無想麵前,道:“你可知,小有門內任何一個真人來到此處,需要淨化的東西都要比我多得多,畢竟....”妖神伸出手來,道:“我所殺的人,也不過是伊川城那一家而已,你們那些真人,殺的人卻是要比我多得多。”
謝無想眼神地低垂下去,此時,她並不想迎上妖神那清澈中卻又帶著嘲諷的眼睛,好似那嘲諷,會深深刺痛她的心一般。
然而,她卻是什麼都感受不到的。
“你原本就是這個樣子嗎?我是指.....南霜弟子。”
妖神一愣,隨即笑了起來,道:“你知道嗎?這就更好玩了。”
“十九年前,荊州婺城的一個漆黑夜晚,一位婦人即將生產,隻是沒想到,第一次生產就遇到了難產,大人和孩子,隻能活一個。”
“那時,我尚處於封印之中,卻聽到了一個聲音,他說,我不想死,我還沒有看過這世界,我不要死!!我仔細辨認,竟是來自於千裡之外荊州婺城的呼喊,來自於一個待產的嬰兒。你知道嗎?他是知道的,他活下去,他的母親就必須死,可是他仍然對我說,他要活下去.....”
說到這裡,謝無想的思緒就飄回了十九年前的一個夜晚,的確封印遭受了衝擊,是在尚元憫和她的共同努力下,才壓製下來。難不成,就是在那個夜晚?
“你說,他有多麼可憐,與我一般,還未好好感受一番這個世界,就要被剝奪生命,被剝奪自由,我又有何理由不幫他呢?於是,在他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將他的靈魂全然交付於我了。”
說到這裡,妖神就是一笑,問謝無想,道:“你說,是我惡,還是他惡?他為了自己的生命,竟要舍去他母親的命.....你們還說我惡?”
謝無想沒有說話,此時,她隻覺得妖神既可憐,又瘋狂。無論她說什麼,大概也改變不了他內心當中的執念。
“大概我心中唯一被淨化的,就是恨意了。”妖神站起身來,走向洞口,道:“在這裡,我能夠減少對你們的恨,也好讓我平靜一些,我很喜歡這種月色明媚的夜晚。”
謝無想也緩緩站起身來,隻覺得身上還是有些疼痛,便扶著洞壁,一步一步朝著妖神走去。
“為什麼不殺我?”
距離妖神還有一步之遙,謝無想問。
妖神卻是連頭也不回,道:“你不過隻是一個可憐的傀儡,殺你又有何用?何不借著你的眼睛,來見證這一切?”
謝無想眼睛驀地一睜,“見證?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滅你滿門。”轉過頭來,妖神眼神清澈,麵容仿若孩子有著憧憬之色,好似就是說著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
“你.......”謝無想心下就是一亂,頓時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哼。”妖神望了望謝無想,也再不說話,縱身一躍,就跳進了黑暗之中,消失在這翡翠山的霧氣之間。
謝無想緩緩坐下,月色的照耀之下,她隻覺得前所未有的寒冷,那是從前都未曾有過的。
距離翡翠山已經特彆近了,燕開庭倒是沒有猶豫要進入山中,隻是殷澤麵露猶豫之色,拉住了燕開庭的袖子。
“怎麼了?”燕開庭轉過頭來,有些不耐煩地問,此時他救人心切,千萬不要給他來上一個突然害怕起來的路數。
殷澤搖了搖頭,道:“燕兄,這山,可不是說上就上的!”
“怎麼講?”燕開庭問道,難道還要收個上山費不成?
殷澤道:“這山不是一般的山,而是一座有靈魂的山,既要上去,就不得不拜一拜這山之魂,否則去了也是白去,一定會迷失在這茫茫林海之間。”
燕開庭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種說法,這搞得也太玄乎了點,妖神為何要選擇這個地方,也是費解。
“要拜的話,是怎麼一個拜法兒?”燕開庭撓頭問道,要是耽誤時間的話,他才不會理會什麼山之魂!
殷澤從儲物戒裡拿出一壇酒來,燕開庭也是無語,誰會在儲物戒裡放上一壇酒?隻見殷澤將那壺酒放在麵前,然後嘴裡念叨著一些不知道是什麼話的話,然打開酒壇,就將酒倒在了前方呃土地之中。
“好了,已經問候過山之魂了!”轉過身來,殷澤朝著燕開庭笑道。
燕開庭和冰靈就像呆住了一般,看著殷澤就像是在看一個村頭的大傻子一般,燕開庭拉下臉來,冷道:“你怕不是在逗我?!”
殷澤道:“這個.....家師一直都是用的這種方法......”
燕開庭滿臉黑線,難道這山之魂是個酒鬼?要用酒來祭拜的?
不過殷澤倒是十分確信,拍了拍燕開庭的肩,道:“燕兄你且相信小弟一次,祭拜山神,絕對對我們進入翡翠山有好處!”
殷澤剛說完話,就隻見燕開庭像一陣風一般,飛進了翡翠山,根本就懶得聽自己的絮叨。
“這....”
“嗷嗚~”冰靈小聲嗷嗚了一聲,斜著眼看向殷澤,隨後頭也不回的就跟著燕開庭進了山。
殷澤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哇!等等我,燕兄,冰靈,等等小弟啊!!!”
皎月已在天中,付明軒負手站在墨府中,抬頭望向天空,也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
“怎麼,你有什麼事情嗎?”突然,付明軒冷道,但是卻毫無動作。
另一邊,墨姝從一方假山之後走出,站到了付明軒身邊。
“付首座可是在等什麼人?”
墨姝輕柔的嗓音猶如春風一般使人沉醉,那雙盈盈大眼仿佛盛滿了世間所有的情意。
“哼。”付明軒輕哼一聲,轉過身來,望向了身邊的墨姝。
那一襲紅衣在月色之下的確美豔異常,姣好的身段叫任何男人看了都無法移開眼睛。
“你喜歡我?”
墨姝一怔,白皙的臉頰之上就泛起兩朵紅暈,低下頭去,也不回答,兩隻手指玩弄著衣角,儼然就是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
隻是,她似乎也沒想到付明軒會這樣直接地拆穿她,佯裝平靜的麵容之下,已經是波浪洶湧,膽戰心驚了。
付明軒望著她沉默許久,墨姝這反應等如是默認了。隻是墨姝沒想到的是,雖不曾妄想付明軒說出什麼接受她或者回應她的話,付明軒隻是冷哼一聲,道:“我們才見麵多久?”
墨姝微微一驚,小聲道:“半日而已。”
“哼。”付明軒又是一聲冷哼,弄得墨姝心裡一陣一陣緊張,“你這樣的女子,我實在見過太多,若我付寒州不是小有門的首座,你還會這般貼來麼?”
墨姝抬起頭來,臉上就出現驚懼神色,趕忙蹲下身來,道:“墨姝不敢,墨姝隻是....隻是在第一眼見到付首座時,就已經...就已經...”
“好了!”付明軒擺了擺手,顯然已經是不耐煩,他望也不望墨姝,就朝院外走去。
“付首座....!”墨姝一著急就喊了出來:“您...當真就不考慮一下墨姝麼?就是沒有任何名分,在你身邊服侍您.....也是好的...”
付明軒站定,轉過頭來,望著墨姝。月色之下的他魁梧軒昂,渾身散發著一種不容人靠近的氣息,出塵的氣質好似不屬於這個世界。一雙星眸裡仿佛蘊藏著萬年寒冰,有著深不可測的寒冷,精美如雕塑的麵龐上,沒有任何表情。
薄唇微啟,隻見一抹嘲諷的笑容掛在他那上揚的嘴角上。
月色如涼水,潑灑在墨姝身上,她打了一個寒噤,站起身來,逃也似的就跑離出了付明軒的視野。此時的她,隻想逃離,隻想離眼前的這個少年遠一些,仿佛繼續待在原地,她就會被那眼神凍僵,再也不能動彈。
第一次,還是第一次,墨姝感到自己內心是如此恐懼,從小到大,她還從未見過這種人。
而付明軒卻是站著,他的頭微微揚起,眼神落在天邊,不久之後,直到看見天邊出現一道黑影,一陣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付明軒眼中才漸漸褪去寒冷,閃爍起光芒來。
那道身影從天邊而來,極為迅速,不過是片刻時間,一襲白衣的尚元憫就落在付明軒麵前,笑著道:“寒州,久等了。”
“小師叔。”付明軒朝著付寒州行了一禮,隨後便道:“也不知道燕蕭然追到了妖神沒有,我看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儘快出發吧。”
尚元憫卻是眉頭一皺,道:“急什麼?就燕家那小子,還能隨隨便便就能找到妖神不成?“
付明軒心想也是,不過又是一驚,道:“可他帶上了冰靈,有冰靈在,說不準....”
尚元憫拍了拍付明軒的肩,道:“那你也得容我先喝一口茶先,還有,這個府院倒是不錯,比起你付府,也不差了。”一邊說,尚元憫就四下環看著。付明軒也好似想到了什麼,突然一拍腦袋,道:“對了,還有一件事要與小師叔說一說。”
於是,付明軒就將今日與墨劍英的談話以及墨劍英的請求悉數與尚元憫講了出來,聽著聽著,尚元憫就將手支在下巴上,皺著眉頭,原地來回走動起來,付明軒知道,尚元憫這是在思考的表現。
片刻之後,尚元憫抬起頭來,問道:“你可確定他所說是真是假?”
付明軒略一沉吟,便道:“他拿出的那柄劍為小有門的佩劍不錯,在他手中有奇光,表明這把劍屬於他,便可印證其身份。至於他與妖神後來的一些事情,我也無從考證,隻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他說的是真的。”
尚元憫點了點頭,道:“也好,隻要不使絆子,多一個人總歸是多一份力量。”
付明軒道:“那就好,我便與去叫那墨主前來拜見小師叔。”
尚元憫卻是擺了擺手,道:“不用,明日一早上路時,再見也未必不可。一路趕來,我也累了,我需要暫且休憩一番,這是你的廂房麼?借我一用。”
說完,尚元憫就朝著一間廂房走去,付明軒都還沒來得及說話,就隻見尚元憫破門而入,吱呀一聲就關上了門,一道結界就瞬間包裹住了整間房間。
“這.....”付明軒哪裡來的廂房?他原是打算一見到尚元憫就直接走的,根本就沒有打算在這墨府住下。想不到尚元憫竟是如此不客氣....不過,他進的廂房到底是誰的?怎麼連一點動靜都沒有聽見?
付明軒也懶得管這麼多,轉身就朝著墨劍英所在的庭院走去,將這個消息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