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顯然常見,皇帝並未露出不悅之色,隻又說起其他事來。
“朝堂上那些老家夥越發逼得緊了,見不能讓舅舅你納妃,便上奏要朕廣納後宮。”皇帝皺眉道,“安排來的人都是些利欲熏心的貪婪性子,見便讓人喜歡不起來,怎麼就沒有像舅母這般的女子呢?”
蒼豫夾了個翡翠圓子放入顧央碗中,聞言手上微微一頓,緩緩道,“陛下確是年紀不小了,也該找些知心人在身邊。”
“舅舅!”皇帝一副“你冷酷你無情你薄情寡義你無理取鬨”的神情,顯然對自家舅舅不站在自己這邊十分悲憤,“你怎麼也同朕說這樣的話?!”
顧央見舅侄兩個如此,不由得輕笑出聲,“陛下想要納妃麼?”
“自然不想。”
“那不納便是,”顧央微笑道,“若陛下想做個專心天下的帝王,便要學會納妃製衡之道,若陛下要做長情的帝王,便隻立一心悅女子又如何?隻是在此之前,陛下得讓朝臣無人敢反駁陛下之言,需得有護住她的能力。如此種種,皆在陛下。”
顧央點到為止,畢竟即使再親厚,也還是有君臣之彆的,而皇帝則若有所思。
“朕明白了。”
蒼豫不語,又夾了塊糖醋裡脊放入了顧央碗裡。
......
家宴過後,皇帝便領著人回宮,蒼豫又帶著顧央去碧清湖放了花燈。清粉色的花燈順著流水搖搖曳曳而下,顧央分明看得見那祈願紙上四個墨字——唯願妻安。
不過一想他不寫自身也罷,她的花燈載著他的平安便是了。
放過花燈,蒼豫原先還想再帶著她遊遊夜市,隻是見顧央麵上隱有疲色,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一行人回府歇息。
沐浴過後,蒼豫越過屏風,見那人斜倚在榻上,微濕的長發披散下來,秀美的側顏在燭下染上一層清輝,她隻著了一身雪白的單衣,其中天青色繡竹紋的肚兜若隱若現,優美脖頸下,兩團白玉清雪柔嬈惹眼。
他眸中一片暗沉,隻取了帕子上前坐於她身側,細細擦拭散著淡淡清香的發絲,“怎麼還不睡?”
顧央卸了幾分力道靠在他身上,慵懶道,“等你。”
“等我做什麼,”蒼豫低低笑道,將她的發絲拭得差不多了,才伸出一隻手自身後攬住她的腰,“夫人難道這般離不開我這夫君?”
顧央輕哼一聲,側過頭吻了吻他的側臉,“是呀,為妻的一刻也離不開夫君,這該如何是好?”
心知她是打趣,蒼豫依舊無法避免的愉悅,他微低了頭含住她溫暖的精致的耳垂,在她耳旁道,“那我們二人便一生一世都不分離,阿央,你說這樣還不好?”
他低柔的嗓音裡藏著有些許忐忑與期冀,即便成親數年,他似乎還是因那件事心中深藏惶恐。
顧央無奈地笑了笑,然而卻道,“不好。”
腰間的手猛然收緊。
顧央轉過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拉過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可不能隻有我們二人一生一世不分離,”見身後的男人似乎仍未反應過來,她唇畔的笑意愈深,語氣愈加溫柔,“阿豫,怎麼不說話?你要做父王了。”
掌心柔軟的、溫暖的觸感傳來,蒼豫看著顧央一開一合的唇瓣,不可置信以及狂喜之情洶湧而來,以致他隻能僵硬在原處,緩緩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良久,他才啞聲道,“阿央,你方才......說什麼?”
她笑,“阿豫,你要做父王了。”
幾乎是她話音落下的下一瞬,便被人緊緊摟在懷裡,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她的小腹,左手輕柔地撫摸著,帶著不確定和猶疑的喜悅。
半生囚於輪椅,身中奇毒,他早就知道自己恐怕將此生無嗣,成親後她久無身孕,也一直深覺愧對。但她卻從不提及此事,隻言能與他相伴便足夠了,但他何嘗不知她這是為了讓他寬心。張家小姐成親後與夫君孕有三子,他總能見她看著他們的目光格外溫柔。
五年來他本已不抱希望,而她卻告訴他有了孩子。
他和她的孩子,連係著他與她的血脈,僅是這樣想想便令他格外欣悅。
“......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事?”他輕吻著她的耳垂,低聲問道,“怎麼不早些告訴我,也好教人來調養你的身子。”
顧央蹭了蹭他的側臉,輕聲道,“還隻有一個月,脈象不清,我怕讓你空歡喜一場,便瞞下了。”
蒼豫責怪般地咬住她的耳垂碾磨幾下,半晌才鬆開,他扳過她的身子,吻落在她微涼的額上,然後再是鼻尖,唇角。
“阿央,阿央......”
“唔.....怎麼了?”
“多謝你,”他停住動作,扶著她的額角,深邃眼瞳中柔情百轉。
“多謝你,阿央。”
十年病痛,半生孤苦,他何德何能,能求得一個知心人。
得妻如此,得妻如此——
夫複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