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央將目光落在榻前跪著的少女身上,緩緩道,“你也起罷,此事與你無關,不必跪著了。”
“謝娘娘恩典。”少女麵容沉靜,叩首後才站起,背脊微微彎著,一副隨時聽令的模樣。
“扶哀家到鏡台前去。”她微微抬臂,明黃的綢料寬袖內探出一隻白皙纖長的手來,指如玉筍,保養得宜,搭上宮女的手後,看起來竟比少女的手還要雪白柔嫩幾分。
顧央在琉璃嵌銅鏡前坐下來,扶了扶微散的發鬢,漫不經心道,“你瞧著,倒像個生麵孔。”
少女恭敬道,“奴婢德音,是德嬤嬤的女兒,今日采菽姐姐身子不適,怕病氣沾染了娘娘,便叫奴婢來伺候娘娘。”
德嬤嬤是宮中的老人,是專門伺候宮中太後的嬤嬤,也是剛剛來顧央身邊不久,不過品行能力比起一般下人好上許多。
“是麼,”她執起妝匣裡一隻紅翡翠滴珠耳環在白玉的耳邊比了比,又放下來,“倒是個聰慧的,往後就在哀家身邊伺候罷。”
德音屈膝,“奴婢遵旨。”
很快,采苓和采薇兩個大宮女也進來了,一番梳洗後,顧央在太後宮殿長樂宮的正殿裡見到這個世界的男主司馬沂。
要說這個男主對顧央有什麼好感也不是,但顧央如今身為太後,身為皇帝的司馬沂就必須要做出孝子的模樣來,因此每日都會來長樂宮請安。
顧央坐在殿內的上座上,看著殿門處一個小小的身影走了進來,他身著金與黑相間的五爪龍袍,頭戴高高的冕旒,天子的服製於他來說似乎有些大了,走在路上時險些絆了一跤,顧央見他攥了攥手,似乎有些惱恨,但還是頭也不抬地跪拜道,“兒子給母後請安。”
按說,雖是私下麵見,皇帝見太後也並不需要行如此大禮,但司馬沂每次請安都如此恭恭敬敬,不得不說很有一番忍勁。如今傅聽雪掌握朝廷大部分權力,身為太後的顧央還垂簾聽政,司馬沂這個皇帝如同虛設,他七歲年紀能懂得向太後靠攏,也實屬不易。
顧央這般想著,起身上前親自扶起司馬沂,微笑道,“皇兒能日日來給母後請安,母後心中甚慰,隻是皇兒既為九五之尊,不該向母後行如此大禮,我大錦的皇帝,能跪的隻有天地。”司馬沂的小身板比顧央想的還要瘦弱幾分,好在麵色並無病態,小臉繃得緊緊的,大而黑的眼瞳中還殘留著幾分對顧央動作的驚詫。
他見顧央低頭看來,立即垂眸道,“兒子知道了,謝母後教誨。”
顧央牽起司馬沂袖中的小手,往自己坐著的地方帶,“采薇,將哀家小廚房裡的瓜果飲子和糕點都拿過來。”
采薇應聲去了,顧央讓司馬沂在自己身邊坐下,問道,“皇兒的功課做得如何了?”
司馬沂還在為她這一連串反常的動作疑惑,見她問起,一字一句地答,“先生今日還誇讚了兒子的策論。”
“那就好,”顧央理了理他的衣襟,悅耳的嗓音足以迷惑任何她想迷惑的人,“皇兒要記住,若想在此世立足,便要足夠的本事才是,否則.......”她染著深紅丹蔻的手指一頓,“那也隻會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她盯住他黑黑的瞳仁,優美的鳳眸裡有幾分意味深長。
司馬沂怔愣片刻,才又掩飾般地點點頭道,“兒子知道了。”
“皇兒能聽得母後嘮叨便好,”顧央微微一笑,連先帝那般見過無數女色也為之動容的出色容貌越發端妍,采薇這時也端著東西回來了,“快嘗嘗,這是母後特意讓小廚房做給你,剩下的讓你身邊的內侍帶回去。”
金玉托盤裡各色的精致糕點陳列整齊,勾人的香味散開,刻紋玉杯裡盛著清透的瓜果飲子,司馬沂年紀還小,比起茶水,更喜歡這類香飲子,隻是身為天子,宮殿中是不會備這類東西的。
顧央從盤內隨意挑了一塊糕點咬下,“皇兒快嘗嘗,若是喜歡,母後以後都為你備著。”
司馬沂猶豫地看著她。
幼年喪母,宮廷冷暖,讓這個孩子極為早熟敏感,他不知道這個難以親近的“母後”為何會忽然這般溫和地對他,理智讓他不願相信,情感卻讓他很想靠近——他還從沒有,享受過一日被母親寵愛的滋味。
顧央此次的模樣自然是極好,但更惹人注目卻是她周遭沉穩大氣、不由自主令人信服的氣質,否則,先帝也不會直接將她立為皇後,此時她淺笑溫和,令所見之人無比覺得是一位慈母。
司馬沂寬袖下的手微微起落幾下,終於拿起顧央挑選的旁邊一塊糕點,在她的注視下輕輕咬了一口。
糕點還帶著幾分餘熱,微甜酥脆的感覺在舌上散開。
司馬沂又抬眸瞧了顧央一眼。
心裡有個地方似乎也變得熱乎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