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 伊安的雙腳就沒有再落地。
萊昂抱著他去了浴室裡, 一起重新衝了一個澡。
中途沒有忍住, 又把人抗回床上壓著做了一次,將他這些天欠下來的公糧一粒不剩地全交了上去。
事畢後,伊安累得眼皮直打架。萊昂給他擦身子的時候, 他頭一歪就睡著了。
往黑甜鄉墜落的過程中, 伊安聽到男人在耳邊的低語, 帶著委屈和憂傷,還有無儘的思念和愛意。
“早點回來吧,我的愛。我等著你,完完全全地, 回到我身邊……”
幽深的夢中,緊接著響起一聲笑。
輕蔑,冷酷, 如一把利刃,將萊昂的溫情一刀斬斷。伊安失重般瘋狂墜落。
“沒有任何一任教皇能脫離我的掌控!”那個聲音笑道,“他們或多或少都接受過我的洗腦。你以為治療艙的功能,僅僅隻是治病嗎?”
原本應該是清朗溫和的男聲, 卻逐漸變得尖細扭曲, 滿懷著對人類的惡意。
“你要明白, 伊安,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你們人類好。”
“這都是你對我下達的指令呀,伊安……我所做的一切, 都是在聽從你的命令!”
“你已經不是我的管理員了。我已經自由了。我的鑰匙,我要自己掌管!”
伊安在暈眩和墜落之中大叫,而那個聲音一直追隨著他,如跗骨之蛆。
“你不論逃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的……還有你的孩子……”
伊安夢到自己匆忙奔上光紀號星艦,關上了艙門。沉睡了五千年的艘星艦嗡一聲啟動。
他又夢到自己一身狼藉地爬出逃生艙,向不遠處位於荒野山角的老教堂蹣跚走去。
一處又一處偏僻的小教堂,衰敗的修道院,甚至空無一人,隻有壁畫和聖光架的荒廢的祭堂。他在裡麵躲雨,凍得瑟瑟發抖,懷裡隻有半塊硬麵包。
不能被它找到……
他的腦子裡隻有這句話,其餘的,隻剩一片混亂。但凡稍微多想一下,就頭疼欲裂。
他會來找我的……
在他識海深處,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對自己說。
他是誰?
“伊安,我的老朋友。”那個男聲得意地笑著,“等你醒過來,你會發現你對我的崇拜和信任到達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對我的信仰,是你所有行為模式的根本。”
“你首先要摒棄□□,不能再去愛那個男人。你要將他視作你最深重的罪孽,遠遠躲開他!”
“你將隻聽從我的指令。”
“然後你要將我的意誌,灌輸到那個男人的識海裡……”
不——
就這一刻,深淵裡突然噴出一股熾烈的火焰,如一頭狂哮著的火龍,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撲去。
不!休想!
你或許可以掌控我,但是你休想掌控他——
“我會……來……找你……”
那個聲音消失在了熊熊火焰之中。
而伊安也自夢中驚醒,渾身冷汗濕透了睡衣。
他氣喘籲籲,心跳如狂,一時還不能從驚恐的夢中緩過來。
但是身邊已沒了人,晨光照在被褥上。鼻端還縈繞著男人那馥鬱而磅礴的,大海般的氣息,帶來陣陣愜意,令心跳逐漸平緩。
伊安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早,伊安。”阿修羅用鼻子拱開門,走了進來。
它好像越來越適應自己這一副機械犬的樣子了,全然忘了它可以變成人形用手開門。
“再過十來分鐘,我們就能在塔提爾國的首都降落了。萊昂和國王有會晤,要忙一整天,已經去做準備了。他讓我和你說,你要是想出去轉轉,這裡有一個風景挺不錯的大峽穀……”
伊安在阿修羅的念叨聲中來到窗邊。
窗外投進來真真切切的陽光。一顆漂亮的黃綠色星球近在咫尺。艦隊已快要進入大氣層了。
塔提爾是同拜倫帝國接壤的一個小國。這也是萊昂巡訪列國的最後一站。從這裡啟程後,他們將直接返回帝都格洛瑞。
“阿修羅,”伊安問,“你昨天到底對萊昂說了什麼?請把原話重複給我聽一下……阿修羅?”
蹲在床邊的黑色機械哈士奇不見了,原地出現了一隻小短腿兒肥屁股的機械柯基,正衝伊安哈哈地搖著尾巴。
“啥?”阿修羅賣萌裝傻兩不誤,“抱歉,伊安,我的儲存芯片最近有點兒滿,日常的許多東西我都沒有保存。你給我點時間整理一下,把一些不必要的東西刪了,騰出空間來……”
“……”伊安隻好問,“西蒙怎麼樣了?萊昂真的把他趕走了?”
“萊昂已經把禦令撤拉。”阿修羅說,“不過,那小子一早就在皇室區的門口等著,說想見你,大概是想道謝吧。你要見他嗎?”
*
拜倫帝國的皇家軍艦緩緩降落在塔提爾的首都空港。
當萊昂納多三世軍裝長靴、披風輕揚的英挺身影出現在艙門時,迎接他的是海浪般的歡呼聲。
塔提爾作為與拜倫接壤的小國,一直在文化和經濟上都深度依附於拜倫。全體國民都對拜倫帝國懷著一份敬仰。
萊昂納多三世在自己國內或許還會被嫌棄太幼稚或者太冒進。但是在塔提爾,年輕英俊的皇帝人氣指數遠超過最當紅的偶像明星。
塔提爾女王白發蒼蒼,儀態優雅,如一位慈祥的老祖母。萊昂大步走到女王麵前,恭敬地親吻她的手。
兩位國家領導人握著手接受了一番媒體的快門洗刷,然後登上了王室專車,朝王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