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烈日炎炎,暑氣難耐的盛夏正午,剛剛踏出島城高鐵站的陳望隻覺熱風席麵,嗅覺中還夾雜著熟悉的海腥味道。
久彆的氣味,蛤蜊、海螺、螃蟹、海藻、大蝦……
一想到這裡,不覺口水充斥口腔,又狠狠地咽了下去。
在內地的理工大學苦熬了第三個年頭,對機械模具專業依舊是有些懵圈,大物、高數、數控編程、冷衝壓模具……自感諱莫難懂,一想起來就頭皮發麻。
自幼對國內外曆史有著深厚興趣和充分研究的陳望,可算是一頭栽進了陰溝裡。
渾身書卷氣的自己周身仿佛充斥著金屬屑末、車床機油、塑料模具的氣息。
來到馬路上,抬手叫了一輛出租車,陳望熟練地把後備箱打開,塞上行李箱,一頭鑽進了開著冷氣的車後排。
出租車鳴了兩聲喇叭,從出站人流中穿梭而去。
二十分鐘後,背著書包,扛著行李箱的陳望回到了家中。
正值周末,媽媽幫著陳望把箱子裡的臟衣服、鞋子、床單等拿出來,扔進了洗衣機。
滿頭大汗的爸爸從廚房裡端出來油燜大蝦、爆炒螺片、辣炒蛤蜊、蔥拌八帶、清蒸牡蠣……
又去冰箱裡拿出島城獨有的塑料袋裝紮啤,拿了兩個500毫升紮啤杯,給陳望和自己各倒上一杯。
大家在餐桌上坐下後,爸爸舉杯笑著說:“好小子,總算熬到大三結束了,來,我們慶祝一下!”
媽媽拿起跟前的可樂也伸手過來說:“可不是嘛,我的小胖兒在外麵辛苦了。”
一起笑吟吟地看著剛剛回家,還有些局促感的陳望。
陳望有些尷尬地掩嘴咳了兩聲,也端起了紮啤杯,“謝謝爸爸、謝謝媽媽。”
說著,三人一起碰杯,喝了起來。
冰鎮啤酒入口,一股清涼甘冽,微微苦澀的液體順著口腔流入喉嚨,進入食道,頓覺從上到下每一個毛孔的燥熱都被依次取代,如浸泡在海水中愉悅和舒爽,透心涼。
被稠密的啤酒花嗆得嗝了口氣,瞬間濃濃的麥芽回甘香氣直衝大腦。
從來不喝酒的陳望禁不住嘴裡呼出了酒氣,發出了歡快的聲音,“啊……”
看著陳望又皺眉又咧嘴的表情,逗得爸爸哈哈大笑。
媽媽以為陳望第一口喝多了,關切地說:“望兒,快吃口八帶壓壓,這是你的最愛。”
陳望趕緊拿起筷子,夾了一整隻的八帶鮹塞入口裡,咀嚼起來。
八帶被咬開後,滿口米粒狀的籽卵香氣四溢,填滿味蕾。
吞咽後,就是咀嚼如須般觸爪,加上生抽、香醋、蔥白,混雜在一起,筋道而又鮮美,還帶著少許海腥。
此時此刻,陳望記起“舌尖上的中國”裡講到“鮮”字,在五味之內,猶淩駕於五味之上,還真是如此。
咽下後,就直奔“鮮”的代表清蒸牡蠣而去。
將殼打開後,先把殼內的原汁喝掉,再雙手將殼橫著端起,張嘴啃裡麵那顫顫悠悠,白嫩滑膩的肉。
不需蘸任何佐料,不需用任何調味料加工,隻需放鍋裡清蒸即可。
真是高級食材,往往隻需要最簡單的烹飪方式,海邊人,自有海邊的獨到吃法。
有的人故鄉是田野泥土氣息,有的人故鄉是鳥語花香氣息,而自己的故鄉就是這大海的氣息。
一個小時後,帶著微醺淺醉和撐腸拄肚的滿足感,陳望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關上了房門,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曬得乾爽綿軟的床上。
久違了,家的感覺。
腥臊亂臭的六人宿舍,大家各有作息時間,各有睡覺方式,令陳望不得不與大家同步而眠。
而此時此刻,這個自己從小長大的幽靜臥室,卻顯得陌生起來,一時半時又睡不著了。
吃飯時,看著爸爸和媽媽為自己忙碌,操勞而又無怨無悔,總是對自己充滿了希望,而一次次又陷入失望。
一時間,一股負罪感忽然湧上了心頭。
自己這學期是帶著九門掛科回家的。
然,學業僅剩下大四這一年了。
他們早晚得知道,怎麼辦?
仰麵看著天花板,羞愧外加懊惱交替折磨著他那因為啤酒作用而加速跳動地心臟。
爸爸雖然終身做的是銷售工作,但他博覽群書,酷愛曆史和文學。
從小耳染目睹,自己也跟著喜好上了這些,從二十四史到古希臘、古羅馬,甚至是日本史都學業之餘偷著看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