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驍騎營親兵領命跑下了土坡。
陳望忽然聽到了一陣緊鑼密鼓的梆子聲,抬頭看去,隻見壽春城牆上一片嘶吼聲震天響起。一時間旌旗飄展,號帶飄揚,無數軍兵從城頭上的垛口中冒出!
那麵繡著“袁”字的大纛緩緩地升向了空中,在朝陽下微風裡搖擺不停。
完了,完了,梁山伯完了!
陳望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他內心如翻江倒海般的攪動著,錯在了哪裡?我究竟錯在了哪裡?
耳中隻聽陳安有些吃驚地喊道“長公子快看!”
陳望睜開眼睛,眯起來凝神仔細望向壽春城頭,隻見壽春城頭垂下了兩顆首級!
用胳膊粗的繩子,拴著發髻,似乎頭顱下方還在滴著血。
一種莫名的恐懼隨著血液湧上了大腦,使他頭皮發炸,身子不停抖動起來,他不願相信眼見就是實是,聲音顫抖地問向陳安,“叔,叔父,這是誰的首級?”
但是,現實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陳安原本白皙的胖臉,此刻顯得發青,甚是恐怖,他緊咬牙關,從牙縫裡迸出了幾個字, “是鄧遐…...梁山伯……”
時間仿佛靜止了。
陳望的身子猛然一震,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半步,整個人好似被霹靂擊中一般,呆愣在了原地,一雙驚疑不定的目光裡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絕望和無助之色。
這是他千算萬算,唯一沒有算到的結果!
他甚至算到了袁瑾可能會拒絕北退,但他沒算到袁瑾竟然敢屠殺了鄧遐和梁山伯及兩千兗州子弟兵!
“叔父,不,不可能,方才鄧遐不是還在城頭與梁、梁山伯對話了嗎?”陳望依然有些驚魂未定,難以置信。
“長公子,事不宜遲,進攻吧。”陳安淡淡地道“等攻下壽春,捉住袁瑾,一切就都明了啦。”
陳望強按捺下心中的不適,這是他穿越以來遭遇的第一次挫折。
難道是自己太自信了?
難道是敵人太狡猾了?
到了嘴裡的肥肉,任誰都不會再輕易吐出來的,這可能就是他還琢磨不透的人性吧。
陳望眼前浮現出了梁山伯那熟悉而又清秀的臉龐,那副總是雙眉緊蹙的東晉中低層官吏神情。
還有鄧遐粗獷豪邁的麵龐,那一膀子就撞飛了戰馬的鐵塔身軀,就在三天前他還要誓死追隨效忠於他。
哎……
一股複仇帶來的怒火湧上心頭,把驚懼,猶疑,意外之情一股腦地衝散到九霄雲外、
他集中精力,瞬間下了三道命令, “命桓伊、朱序、江績部從西、北、東三城門發起進攻!全軍隨我進攻南門!務必做到全殲敵軍!”
不大一會兒,晉軍大營中戰鼓隆隆,號角長鳴,數萬晉軍步兵從大營中呐喊著向壽春城下衝去。
頓時,壽春城到晉軍大營的兩裡多平原上,殺聲震天,塵土大作,遮天蔽日。
剛才還是一團祥和安靜的壽春城頓時變成了昏暗的修羅場。
伴隨著衝鋒陷陣的呐喊聲,一支支利箭從耳畔呼嘯而過,如烏雲般黑壓壓一片飛向了高大的壽春城頭。
不多時,一道道雲梯搭在了城牆之上,不畏生死的兗州壯漢們像螞蟻一般攀爬上去。
刀劍交擊,金屬相撞,慘叫聲四起,滿目血肉橫飛,暴雨般的箭矢飛掠著穿透鐵甲軍衣,飛濺的血汙在空中拋灑,士兵的頭顱和肢骸從城頭上、雲梯上滾落在地。
一雙雙殺得血紅的眼睛在猙獰的麵孔上閃動著仇恨的光芒,空氣中飄散著越來越濃重的血腥氣,天空中硝煙彌漫。
不多時,雙方軍兵死傷無數,壽春城下已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陳望下了土坡,騎上周全牽過來的紫驊騮,在陳安、劉遁、徐元喜以及周全和五百名驍騎營親兵的簇擁下,向兩軍陣前衝去。
按照陳望的進攻部署,八公山的晉軍在江績的指揮下,利用山的高度,在箭矢上點燃了麻油射進了城內。
壽春城牆和城內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熊熊戰火升起的濃煙滾滾彌漫了整座城池。
那風中獵獵招展的“袁”字大纛,已然殘破襤褸,似乎頃刻間就會墜落。
城頭之上更是死屍伏地,鮮血橫流,無人清理的血腥味與屍體燒焦氣味相互夾雜著,充斥在空氣中,刺鼻難聞,令人作嘔。
戰爭,卻依然持續。
大火照亮了陳望那已經扭曲了端正瘦長的麵龐,原本白皙的臉色漲得通紅。
他看著死傷的兗州軍兵,心痛、悲憤、悔恨、惱怒充斥著他的大腦。
他在紫驊騮上揮舞著佩劍,神情已然癲狂,從內心深處發出了氣貫長虹地大吼“殺!第一個攻入壽春者賞千金!殺!,給我殺……”
壽春城下兗州軍兵士健碩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他們口中,發出了震動天地的喊聲。
這種喊聲,互相傳染,互相激勵,消退了心中許多莫名的恐懼。
拖著長聲的箭雨如蝗蟲過境般紛紛劃破灰暗的天空,隻見城上不斷地有軍兵中箭倒地。
有兗州軍兵剛登上城牆,即刻被數名梁州軍兵蜂擁持刃迎上,寡難敵眾,又被砍翻在地。
雲梯再次被梁州軍兵從城頭上推翻了下去。
城下的晉軍屍體越堆越多,陳望心中焦急萬分,這是他最不願意看見的一幕。
兵法上講的好,打兩次勝仗的付出趕得上打一次敗仗了,敵死一萬自損八千。
尤其是攻城戰,那都是將士踏著戰友們屍骨攻取的城池,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忽然,自己身邊有一匹戰馬衝了出去,陳望一看,是一名驍騎營親兵裝束的黑馬黑鎧甲。
他轉頭看了看,身後五百驍騎營親兵堅如磐石,一動不動。
再看身邊,發現少了周全。
於是他手搭涼棚,看向了疾馳而去的周全背影。
不多時,隻見他混跡在了眾多晉軍士兵中,隻有那殷紅戰袍區彆於普通軍兵,依稀能看得清楚。
周全來到護城河邊,跳下戰馬,踏著已被屍體塞滿的護城河,攀上了一座雲梯。
他上麵的晉軍士兵紛紛被砍落,從雲梯上跌落下去。
周全於是成了雲梯上攀爬著的第一名。
陳望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隻見周全在城垛口還有五尺高的距離時,雙手抓住了刺向他的兩杆長槍,身子一抖,兩名梁州軍兵從城牆上貫了出去。
周全從腰中抽出長虹劍,一邊舞地密不透風抵擋著箭矢,一手抓住雲梯向上爬去。
過了片刻,那個殷紅戰袍消失在了壽春城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