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和陳顧剛剛上了木台上,隻聽一聲尖厲地公鴨嗓音喊道“太後駕到……”
眾人慌忙起身,跪伏在地,雖感意外,但也不震驚。
因為大家都知道廣陵公府和太後千絲萬縷的關係。
褚太後抱著唯一的兒子孝宗穆皇帝司馬聃臨朝聽政時,外有桓溫內有司馬昱左右朝政。
是當時的兗州刺史陳謙不但救過母子二人的性命,還打出了江北一片新天地。
極大的抑製住了北方胡人南下的勢頭,使清談派、荊州派和江北三方勢力在朝堂上達到了平衡。
這段時期也是東晉曆史上為數不多的政通人和,上情下達,勸課農桑,興修水利的時期。
所以才有了永和年間升平四海,天下康寧的短暫幾年,留下了諸多風流雅事傳誦至今。
直到現在的桓溫廢立,隻手遮天,興風作浪,誰不懷念當年太尉還在的日子?
中院裡的眾文武官員紛紛跪倒在地,口頌道“臣,恭迎太後,願太後聖體安康,福壽千年。”
不多時,褚太後身著盛裝,儀態萬方,在眾多宮女宦官簇擁下進了中院。
一時間,中院裡的氣氛莊重肅穆起來。
她朱唇輕啟,嗓音綿軟但能清晰的傳到每個人耳朵裡,“卿等平身!”
眾人起身後,褚太後屏退左右,來到司馬熙雯身旁的座榻中款款坐了下來。
大家紛紛跟著坐下。
褚太後吩咐道“開始吧。”
說著,俏麵含笑,抬頭看向木台上的陳望。
孫綽緩步走向木台,彎腰在木台下的水盆裡淨了手,旁邊有家人遞過布巾,擦拭乾淨。
從第一個竹盤裡取過緇布冠走上木台,這是一塊黑色布冠,相傳是太古時代的人戴的冠,寓意是不忘先輩創業艱辛。
陳望低頭,孫綽鄭重其事地給他戴在頭上。
然後又取了第二頂緇布冠,給陳顧也戴了上去。
再轉身,向木台下眾人高聲道“今鹹安二年,六月二十四,黃道吉日,潁川陳氏二子加冠,願福佑終生,願德才兼備,二子表字乃父業已準備,陳望字欣之,陳顧字鈺之。”
按禮製是父親加第一冠,二人父親不在,由師傅孫綽代替。
二人撩衣袍跪倒在地叩首,先拜謝師傅,再拜謝大娘,後拜謝來賓。
然後依舊起身肅立。
孫綽走下木台,回到自己座榻中坐下。
第二冠主持者,讚賓尚書令王彪之站起身來,神情肅穆,緩緩走到木台前,取過竹盤的皮弁走上台去。
皮弁,是用鹿皮縫製而成,與朝服配套穿戴,寓意學有所成,登堂入室,象征著尊貴。
王彪之上下台兩次,給二人戴上皮弁,並給予了二人祝福。
第三冠的讚賓是謝安,他不慌不忙,從座榻中站起,來到褚太後和司馬熙雯跟前,躬身施禮,輕聲道“臣恭請太後、譙國夫人做第三冠讚賓,將令廣陵公和二公子冠禮更加賦有寓意,令其刻骨銘心,不忘母訓。”
褚太後看了司馬熙雯一眼,見她也輕輕頷首,遂微笑著應允,對最後那四個字也不避諱,抬起胳膊。
旁邊田孜趕忙跑過來攙扶起褚太後,司馬熙雯在陳觀攙扶下也站起身來。
二女有生以來第一次配合默契,相逢一笑泯恩仇,一起款款向木台走去。
畢竟陳謙已經去世三年多了,兒女都已成人,剩下的時光都是為他們且行且珍惜了。
二人在木台下淨手擦拭乾淨後,各自取了爵弁,上了木台。
爵弁是最尊貴的弁冠,隻有在新君登基或者祭祀等莊重場合才能佩戴。
每加愈尊,意味著加冠者才學德行與日俱增。
正如《禮記·冠義》所講“三加彌尊,加有成也。”
四十八歲的褚蒜子和三十七歲的司馬熙雯眼含熱淚,看著兩個壯實小夥兒,滿眼望去都是二十年前陳謙的影子。
那個無所不能的二郎神君,手提金燦燦的黃銅大砍刀,英姿颯爽,麵帶微笑,救褚蒜子於羌人圍困的鳳寰宮,救司馬熙雯於萬裡之外的長安。
禮畢,褚太後起駕回宮,眾人一直恭送到府門外。
陳望和陳顧回府,換上一套裝束,家丁已經把宴席的席位排好。
因人數太多,在中院中采用了連榻而坐。
冠者的席位在中院之西,東側首席由孫綽坐,王謝兩位大佬次之。
再往下是王坦之、王蘊、袁宏、高崧等高官。
高朋滿座,濟濟一堂。
正賓孫綽向冠者敬醴酒,並致祝辭“甘美醴酒醇厚,上好脯醢芳香;請下拜受觶,祭獻脯醢和醴酒,以奠定爾等的福祥;承受上天美福,長壽之年猶不忘懷。”
陳望和陳顧按照規定的禮節飲酒,然後起身離席,為冠禮圓滿完成而拜謝正賓孫綽。
孫綽答拜還禮。
二人再拜謝讚賓謝安、王彪之。
最後舉盞答謝觀禮嘉賓。
莊嚴隆重的加冠禮這就算是告一段落。
陳望抬雙手拍了拍,隨著掌聲響起,從中堂上一對對穿戴整齊的家丁和丫鬟,手捧黑漆托盤,端著一份份的佳肴和一壇壇的美酒,走入了中院。
然後嫻熟無比的一一擺滿了每張桌子,並給每一隻酒杯,都倒滿了猶如脂露般粉紅的美酒,讓菜香、酒香轉眼間就飄滿了中院。
“來,今日有勞師傅、仆射大人、尚書令大人及各位嘉賓!”陳望端起一隻家丁主動送上來的酒盞,高舉過頭的大聲說道“我與二弟感激不儘,此酒敬在座位大人,願諸公福如東海,吉星高照,鵬程萬裡!”
“恭賀廣陵公,恭賀二公子,祝二位前程似錦,公侯萬代!”眾人齊聲恭賀道。
“請!”
“請!”
……
中院內的氣氛,頓時在眾人和陳氏兄弟共飲一杯的情況下,馬上高漲了起來。
宴席終於開始了!
不一會兒,眾多賓客就開始了說笑吵鬨。
一時間,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陳望兄弟二人雖然不能喝酒,但今天與其他日子不同,起身挨個桌敬酒。
陳望敬的是西側高官們,陳顧敬的東側年輕官員,大多數是陳望國子學的同窗們。
當敬到王蘊桌幾前時,王蘊站起身來與陳望互相躬身敬酒時悄聲道“廣陵公,待會兒我們後堂說話。”
陳望不動聲色,與王蘊一起一飲而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