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點頭,讚同地道“是啊,所以我也急,現在他進京肯定不便帶這麼多人馬,落人以口實,一旦陛下有不測,他就有借口帶兵了,朝代更替,新君登基,為防京畿周邊突生變亂。”
“嗯,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王蘊有些坐立不安了。
“叔父還請放心,一定還有機會動手的,我就不信桓溫永遠不來京城了。”
“但……”王蘊神色愁苦地遲疑道“我就怕,唉,他下次來是帶兵來篡位的。”
“哈哈,以桓溫的實力要是篡位他早篡了,”陳望苦笑了一聲,接著道“叔父,這幾天我會去拜見尚書仆射和尚書令二位大人的,商討一下,若是陛下龍馭賓天,速立太子繼位,那時桓溫再入朝,就無法帶兵前來了。”
王蘊手捋長髯,點頭道“嗯,對,他們更擔心桓溫,欣之可要儘快找他二人啊,若是到了改朝換代那一日,恐他們琅琊王氏和陳郡謝氏從此也就遭難了。”
陳望咕咚,咕咚兩口又喝完了一盞茶水,抹了抹嘴上的茶葉沫道“好,過兩日我就約見二位大人。”
這時,外麵有丫鬟小聲道“大人,飯菜已備齊,夫人請您和陳大人入席。”
“嗯,就來。”王蘊說著,站起身來,清瘦的臉上露出微笑道“走,欣之,你我今日一醉方休。”
“哎呀,叔父,按著您的節奏飲酒,恐菜肴沒上齊,我已不省人事嘍。”陳望邊起身,邊自嘲地道。
二人邊說著話,邊回了中堂。
王蘊官居三品五兵尚書,建昌縣侯,出身太原王氏,其妹是已故哀靖皇後王穆之,家世顯赫,皇親國戚,身份貴重。
他的宅院比陳望的廣陵公府還要闊氣幾分,占地麵積也大了不少。
剛來的時候王蘊急匆匆地帶著他往書房走,未及細看,出來時王蘊步履恢複了往日的沉穩,二人走在雕梁畫柱的抄手遊廊,陳望向後院中看去,足足有半一個足球場大的院子裡遍種奇花異草,四周角落裡高懸有燈籠。
院中甬路相銜,奇石點綴,青草鋪地。
在燈光映襯下,花團錦簇,紅綠相間,鮮豔奪目。
時值盛夏,晚風吹來,芬芳馥鬱,沁人心脾。
沿著遊廊走到儘頭,就是中堂後門。
從巨幅山水畫屏風後轉出,眼前一亮。
中堂裡麵燈火通明,窗幾明亮,一塵不染。
劉氏夫人從座榻中起身相迎,身後並排站立著四個人,像樓梯似的從高到矮分彆是王恭、王熙、王履、王爽。
他們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那就是陳望心心念念的王法慧。
燈光下的王法慧,身著淡藍色曇花雨絲錦裙,桃花雲霧煙羅衫。
她的明眸像秋水般閃亮,像嬰兒一般無事,像山泉一般清澈見底,純淨至極且帶著幾分清冷。
墨發流雲般傾瀉而下,散落腰際,帶著幾分散漫,氣質高雅出塵,蕩人心魄,絕世容顏不似凡間女子,若天上謫仙下塵。
陳望自認為不是好色之徒,自己的老媽太後就夠美了,但每每見到這位尚書家的小姐卻是拔不下眼來。
並非是有非分之想,而是想一探究竟,怎麼會有人長得如此美豔不可方物,這五官的比例和色彩,不點兒紅的唇,凝脂冰肌的膚,不畫而翠的眉……嘖嘖嘖……
陳望身上仿佛探出兩隻小手,強行把如無人機飛翔在王法慧前後左右的兩顆眼珠子拉回了眼眶。
他凝神再次躬身向劉氏夫人行禮,略帶有幾分歉意地道“夜晚來府上,叨擾嬸娘,甚感不安。”
劉氏夫人笑意盈盈地脆聲笑道“嗬嗬,廣陵公貴客光臨,蓬蓽生輝,請都請不來呢。”
隨即轉身對幾個孩子道“還不拜見廣陵公?”
王恭兄弟四人趕忙躬身一揖到地,齊聲道“拜見廣陵公。”
陳望含笑躬身還禮。
“慧兒,不得無禮,還不拜見廣陵公?”劉氏夫人看著紋絲未動的王法慧,略帶嗔怒又帶有憐愛地斥道。
“罷了,罷了,嬸娘,我和法慧妹妹年齡相差無幾,勿需多禮了。”陳望笑意盈盈地擺手道。
王蘊在旁撫須,眯眼笑道“慧兒和欣之謀麵不多,恐有生疏,以後慢慢就好了,來來來,我們入席吧。”
“你就整日嬌慣於她,看看她待客都如此無禮。”劉氏夫人白了王蘊一眼,低語責備道。
王蘊哈哈大笑,伸手請陳望在上首座榻中落座,自己和劉氏夫人一起坐在了當中座榻。
王法慧坐在了陳望對麵,王恭坐在陳望身邊,他身邊依次是三個弟弟。
陳望坐下後看著身前案幾上擺有三個盛酒的觥,各自前麵又放有一盞,不禁詫異地問道“叔父,為何有三觥?”
王蘊笑道“此三觥裡分彆裝有醪、酎、醲,酒的勁道依次漸高,如此循序飲用,方可適應。”
陳望有些出汗了,果然是出了名的善飲,在他府中還有這麼多講究。
劉氏夫人啐道“呸,老酒鬼,你以為人人跟你似的如此貪戀杯中之物?”
隨即又轉向陳望,微笑道“廣陵公啊,你可隨意飲用,醉酒傷身,不必跟他客套。”
“是,是,嬸娘說的是。”陳望躬身謝道。
由於和父母在一起,王恭、王法慧和幾個弟弟非常拘謹,並未有多少話。
不大一會兒,菜肴上齊,香氣四溢。
士大夫階層飯桌上常見的羊、豬、狗肉不算稀奇,但王蘊這裡竟然有每桌上了一道薄切(古代稱為膾)牛肉,讓陳望不禁暗暗驚訝。
就連加冠禮隆重宴請貴客都沒有牛肉,每年也隻有元日節才能吃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