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至中院,隻見謝安和夫人劉娉已經站在中堂階下迎候。
謝安遠遠地就打起了招呼,熱情地道“不知譙國夫人和廣陵公駕到,有失遠迎啊。”
“嗬嗬,我們母子二人深夜冒昧到訪,打擾仆射大人和謝夫人歇息了,還望恕罪啊。”司馬熙雯笑吟吟地邊走邊道。
來到近前,陳望躬身施禮道“拜見仆射大人,拜見謝夫人。”
劉娉四十多歲,身材微微發福,麵目和善,邊讓陳望起身,邊要向司馬熙雯要行禮,因為她是晉穆帝司馬聃為表彰陳謙戰功而欽封的譙國夫人,在勳臣家屬中也是最有地位的人。
被司馬熙雯攔住,握著她的手笑道“謝夫人不必多禮,許久未見,你怎滴依舊年少如故呢?”
劉娉眉歡眼笑,邊側身請司馬熙雯往裡走,邊道“嗬嗬,譙國夫人謬讚,您才是二十多年前的樣子,白璧無瑕呢。”
劉娉出身名門士族,是東晉已故大名士,清談大家,駙馬、侍中,桓溫的連襟劉惔之妹。
“哎呀,還白璧無瑕,白頭發都許多了。”司馬熙雯笑容可掬地回道。
二人說笑著,上了中堂。
這邊謝安也還了禮,和陳望隨她們身後一起上了中堂台階。
自從陳望勇撕遺詔,朝堂大膽陳詞,巧妙迎立司馬曜登基後,謝安更不再稱他賢侄了,一直以同輩口吻稱呼。
來到中堂後,雙方落座,一番寒暄。
劉娉和司馬熙雯聊起了當年都待嫁閨中之時,建康城中的親朋好友,奇聞異事,嘰嘰喳喳,煞是熱烈。
謝安和陳望談起了北方局勢,從王猛滅燕,仇池楊纂自縛投降,涼州張天錫臣服,一直談到了鮮卑英雄慕容垂,投靠明主苻堅,雖然不被重用,但也落得個榮華富貴,安享天年。
陳望感慨道“苻堅真有容人雅量,慕容垂這種人中龍鳳,豈非久居人下之人,他也接納了,若是換做了其他君王,早就將其斬首以絕後患了。”
謝安撚須笑道“廣陵公有所不知啊,我與慕容垂還有過交往,雖然未曾謀麵。”
“哦?未曾謀麵?那是如何交往的?”陳望不解地問道。
謝安眯眼回想起往事,緩緩道“說起來那還是四十年前的鹹和八年,那年我十三歲,慕容垂才七歲,哦,對了,他那時候還叫做慕容霸,不知怎滴,他竟然聽說過我,哈哈,當時遼東和我大晉中間還隔了個石趙,慕容垂之父慕容皝表麵上是我大晉藩屬,封為燕公。”
說著謝安呷了口茶,潤了潤喉嚨,接著道“有次慕容皝派使者從海上來建康朝拜,慕容垂竟請使者給我帶了禮物,一對白狼眊,哈哈哈。”
說起當年,謝安不禁大笑起來。
白狼眊就是用珍稀白狼皮做的,用來綁在長槍或者長矛上,類似於紅纓槍的紅纓。
陳望驚訝不已,如果放在現今社會,刷抖音搜百度的情況下倒是有這種可能性。
一個七歲小朋友就知道給偶像送禮,一個十三歲少年名氣就遠播萬裡之外的遼東,東晉真是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朝代,在那個車馬慢,書信遠的時代,謝安得有多牛啊。
遂躬身施禮道“仆射大人年少成名,遠播萬裡,卑職佩服啊。”
謝安擺手道“我那時也隻是談道論經,微有薄名而已,如今已是知天命了,蹉跎大半生,才混了個仆射之職,廣陵公也是十三歲時,竟能破獲柏傑之案,還能指揮大軍大敗鮮卑,前途無量,我是萬萬比不上的。”
“哪裡,哪裡,仆射大人屢屢辭官不就,淡泊名利,後在國家危難之際,東山再起,傳為佳話啊,卑職與您怎能相比,若是您貪圖功名利祿,現在成就恐……”陳望謙虛著說道。
他想說恐怕不在桓溫之下,但桓溫是權臣,時時刻刻都能顛覆朝廷,這個比喻不恰當。
於是改口道“恐不亞於祖車騎(逖)和陶司馬(侃)啊。”
謝安瘦削俊朗的麵容上微微泛紅,把他上升到民族英雄的層次,從心裡樂開了花,一邊撫須一邊擺手道“廣陵公言重了,嗬嗬,言重了。”
劉娉那邊和司馬熙雯聊得更是分外投機,時而哈哈大笑,時而竊竊私語。
聽到謝安的笑聲,劉娉笑著轉頭對謝安道“安石啊,我看你和廣陵公還是去書房說話吧,我和譙國夫人也好說說體己話。”
謝安點頭道“也好,也好。”
說罷從座榻中站起,向司馬熙雯告了退,伸手向後堂做了個請的手勢,陳望趕忙站起,躬身從命。
二人來到後院,謝安的書房。
家丁迅速把火爐搬來,放入已燒好的木炭,書房頓時有了暖意。
二人坐下後,因天天皇宮見麵,雙方部門工作又是緊密聯係在一起的,所以彼此也沒有什麼太多公事要談。
謝安給陳望斟上茶水,一改往日的委婉,開門見山地道“廣陵公和譙國夫人夜晚來訪,恐與我家侄女令薑有關吧?”
“仆射大人明鑒,卑職下朝後見令薑阿姐在我府上與大娘晤談,有些哀傷,所以吃罷晚飯,卑職和大娘就來探望一番,不知令薑阿姐現在如何?”陳望硬著頭皮道。
謝安微一蹙眉,看著陳望,沉聲道“原本你們年輕人的事我是不過問的,我也不知令薑今日為何憂傷不已,甚至連晚飯都沒出來吃,這個,這個廣陵公應該比我清楚吧。”
陳望試著臉有些發燙,視線遊離了一下,乾巴巴地解釋道“卑職守孝三年,外加最近朝廷事兒多,仆射大人深知。”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與令薑阿姐鮮於來往,唉,有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