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來的經驗像突然失了效用,想不起來該怎麼開始又該怎麼結束了。
......還沒開始結束什麼!
尹倦之笑話他是小廢物,但表情比楚玨還奇怪。
健康的臉色緩緩褪血,變成猶如蒼白的大理石般,精致卻無生氣。
楚玨心臟揪緊:“倦之......”
尹倦之咬牙:“彆廢話。”
抵住了。
半厘米。
尹倦之驀地咬緊下唇,淤血在牙齒的齧噬中使柔嫩的皮肉顯現淋漓。
“許利——!”驚恐的女聲撕裂現在與過去的分界線,把尹倦之生拉硬拽,整個人驀然變為四分五裂的破敗碎片。
尹雪融還沒死的時候,唯一能為她撐腰的爺爺在醫院的病房離世,她沒了靠山又逃離不成。
每時每刻地受著許利帶給她的折丨磨,精神飽受摧殘。
她不願和許利睡同張床,可許利不同意。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把尹雪融徹底逼成瘋子的機會,他強迫尹雪融,還讓未滿十歲的尹倦之在旁邊圍觀,甚至拽著他的領子讓他過近地看他們連接在醫起的......讓尹雪融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深不見底的絕望。
就這麼看了一年,兩年,三年四年。數不清多少年。
八歲的時候,許利帶回來一個少年和一條大黑狗,讓尹雪融看著他們......少年哭得撕心,最後驚恐嚎叫求救地說“許先生它卡住出不來了我會不會死啊救命啊我不想死”成了壓倒尹雪融的最後一根稻草,小小的尹倦之目光呆滯地蜷縮在角落,毫無動靜。
戲好看,許利心情不錯,他捏住尹雪融的下巴,說道:“雪融,你想不想摸那條狗?”
發生在少年身上的事情沒有發生在尹雪融身上,他們畢竟是親夫妻,不會那麼喪心病狂。而且尹雪融生得那麼美,許利也不願她被這麼惡心的染指對待,隻要瘋了就好了。
不影響他拿走尹氏。
事成
() 之後少年拿到了五十萬的報酬。那是尹雪融第一次被真正地送進精神病院關起來。()
她自己在病房裡成天抱著頭呢喃著一句話:不和狗......不和狗......我不要,和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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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利一直以為尹倦之也會瘋掉呢,就算不瘋,這種精神重壓也不會讓他記得這些事情吧。
“咣通——!!!”
尹倦之猛地推開楚玨,渾身抖如篩糠,白著一張臉踉蹌狼狽地往洗手間衝,在楚玨驚慌跟過來前,便咣當一聲把門反鎖了。
“倦之!”
“噦——!!!”
痛苦的嘔吐聲清晰地穿透玻璃門傳出,楚玨表情凝重,血色跟著漸漸褪去。
尹倦之跪在冰涼的地板上抱著馬桶幾乎要將苦膽吐出來,冷汗一直往外冒。
惡心,惡心,好惡心......
“倦之你開下門,”楚玨顫聲說道,“我不會碰你的,你不要怕,把門打開好嗎?”
“你把藥放在哪裡了?你告訴我我去給你拿。倦之,你開一下門,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他們什麼都沒做,可尹倦之卻像是被怎麼了幾天幾夜,虛弱到無法言語。
他晚飯沒吃隻想回來和喜歡的人交換彼此的情意,此時卻隻能乾嘔。
也許尹倦之這輩子都沒有辦法愛上誰,但他一十六歲了,知道愛情是怎麼一回事,既然來了便不想自欺欺人。
......可楚玨也不是這個人,尹倦之做不到。
他真的做不到。
地板好涼,尹倦之好冷,他抖著手按下衝水鍵,強撐著為數不多的力氣放下馬桶蓋子,眼前一陣黑一陣明。
他狼狽不堪地趴在馬桶蓋子上,閉目回想過去荒唐的幾年。
有的人記事很早,如若是重大事件,一兩歲的事情都記得。
尹倦之幼時記性不錯,全然不像現在,記了昨天忘前天,有了今天丟昨天,不知道到底活在哪天。
從兩歲不到時,他記憶裡全是“重大事件”,很難忘記。
幼兒園老師說父母是愛護孩子的第一課,隻有尹倦之,提起爸爸媽媽這樣的稱謂,就足夠讓他戰栗不止。
他不想回家,可他太小,無處可去。
大人之間的事情,為什麼要讓他看見。
為什麼要讓他做參與者。
從小學的時候,尹倦之便已經做不到和外人接觸了。彆人稍微碰到他一點,就可以把他嚇得魂不附體,瘋狂地洗手洗胳膊。
為此他被嘲笑是潔癖狂。
沒有人跟他玩,他也做不到跟人玩;沒有人喜歡他,他也做不到喜歡人。
沒有人愛他......他也做不到愛人。
十八十九一十年過去,他周身的繭越來越厚,甚至已經在恐懼從路上投過來的目光。那麼露骨,那麼可怕,那麼令人惡心。
他嘗試著走出來。
然後談了一個對象。
() 其實尹倦之對溫懷英抱著內疚的態度。是他先追的彆人,可他不想約會不想牽手,更不想做其他的,所以也是他先甩的人。
溫懷英的喜歡讓他害怕。
一旦兩情相悅,他就要褪掉衣裳,就要打開身體......
可既然已經決定談感情,怎能半途而廢。
第一個對象尹倦之記不清臉了,隻記得談了兩三個月,已經能親他的脖子。
後來他想和尹倦之開房,尹倦之敬謝不敏果斷分手。
第三個也是談兩三個月,摸了親了抱了也開房了,剛扒完衣服,看見對方的......尹倦之捂著胃想吐,他明確知道自己不行,穿上衣服招呼都沒打一聲,單方麵結束了關係。
第四個第五個......
肢體接觸漸入佳境,對感情的玩弄越來越熟稔,甩人毫無心理負擔,可尹倦之仍然恐懼“喜歡”“愛”這樣的東西。
尹雪融不正是因為曾經喜歡和愛許利,才變成那副模樣嗎?
“倦之,倦之——”楚玨還在喊,可尹倦之耳朵像被河水灌滿,聽不清楚,眼睛像被厚重的霧霾遮掩,看不清明。
隱隱約約間,他似乎聽見了一點點鑰匙開門的動靜,尹倦之更加劇烈地戰栗哆嗦,嘶啞製止道:“彆進來!”
開門聲被迫停止消失了。
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時明時暗,但這並不影響尹倦之的行動,他按著馬桶費力站起來,不看就精準地摸到洗手台。他小心翼翼地洗手,洗臉,仔細漱口。
每個簡單的舉動此時的他做起來都重如千鈞,手指劇顫。
冷水順著蒼白瘦削的下巴往洗手池裡滴,尹倦之抬眸,朦朧地看到自己猩紅的眼睛。和鏡子裡那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對視良久,他似乎認清一個現實,無意識地呢喃:“可能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和人建立親密關係了,身體上是,心理上更是。”
“算了......反正我跟這個世界也同樣聯係淺淡。”
他從小就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出生,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上......其實現在他也沒想明白。
既然做什麼都於事無補,還不如隨便找個沒感情基礎的人聯姻算了,各取所需。
也彆白白浪費年華。
沒有藥,就隻能靠自己,尹倦之獨自在浴室待大半夜,楚玨便安靜地在門外等。
從來沒有什麼時候比此時更安靜,寂闃無聲,僅心臟咚跳。
“小楚。”天蒙蒙亮時,尹倦之在浴室的門後很輕地喊道。
楚玨嗓音很啞:“我在。”
“我的衣服......”尹倦之闔眸呼吸隱顫,“你幫我拿過來。掛在門把手上就行。”
一股不安迅速地在楚玨的胸腔擴大,但他低聲應:“好。”
裡裡外外的新衣服掛在門把手,尹倦之緩慢地開鎖,很見外地隻把浴室門開了一條縫隙,拿到衣服後繼續鎖門。
幾分鐘後,浴室門打開了。
看到楚玨同樣穿戴齊整,尹倦之暗自鬆了口氣,他努力忽視胸腔後的窒悶,去床櫃頭的抽屜裡拿出自己常用的錢夾,還有卡宴車鑰匙。
“庫裡南的車鑰匙我就不拿走了......你開吧。”尹倦之說道。
楚玨蹙起眉,唇色泛白。
“七八個月了,我都沒問過你的生日......”尹倦之不抬頭,從錢夾裡掏出一張銀行卡,他好像很冷,因為他的指節蒼白得像雕塑,銀行卡一意孤行地輕塞進楚玨並不張開的手心,“密碼還是初始的六個0。有兩千萬。”
“這段時間......委屈你了。”
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飄在樂譜上的符號,一會兒揚一會兒沉。楚玨嗓音低啞地問:“你想說什麼?”
尹倦之斂眸,堅定地說出結果:“楚玨——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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