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不知名,且地理位置極為隱秘的茶室。
與其說是茶室,倒不如說是某位老板,隱藏在繁忙勞碌的城市中,犄角旮旯裡頭,為數不多清淨安逸之處。
人工湖邊傳來蟋蟀叫聲和蛙聲連成片,昏暗燈光下映照著波光粼粼。
新樓盤的商鋪沒有開業,也沒有出租,就在轉角處,唯一透露著亮光的店裡,落地玻璃窗成為與黢黑湖麵的交相輝映。
小小茶室會客廳裡,氣氛其樂融融,時而傳來打趣聲,玩笑聲。
如果有懂行的人,必定會認出,這裡乃隱藏著臨河市權利中心巔峰的人物。
隨意落座,悠然自得,掐著眼鏡框,泯然微笑的市委書記,王建初。
順位第四把交椅,眉宇間英氣逼人,舉手投足透露著威嚴的刻板平頭中年,乃市委紀委書記,鄧凱。
板正筆直,一板一眼在衝泡茶水,四十出頭的中年男性,頗有軍人風範不苟言笑,他叫衛靈山,市委常委,統戰部部長,兼任人大副主任。
最後一人正是方卓然的老大哥,現如今商業局副局長黃富民。
不過,很快這個身份即將履新。
“富民同誌,你剛才說的小老弟叫啥名字?”
“方卓然......不錯,這名字起得好啊,卓然不群!”
紀委書記鄧凱轉動眼皮下的功夫茶杯,滿懷笑容地說:“如今新晉的小年輕,有能力,有擔當,敢乾活的屈指可數。”
“財政局的唐穎算一個,公安局的秦聰也行,還有剛履新到英青縣上任常務副縣長的雷用軍也不錯!”
以他的身份地位,能對年輕一輩如數家珍,證明這些人無論是潛力還是背景關係,都是市內首屈一指,未來有能力進入市一級權利核心的人物。
王建初稍顯迷醉的眼神中,閃過一抹精光,故意提醒說:“老鄧,彆把你家小夥子給忘記了。”
“聽說鄧涵文準備下放到縣一級去曆練,檢察院瀆職辦公室主任,兼反貪局副局長,身居要職,到下麵去履職鍛煉,往後回來市裡肯定大有所為!”
鄧凱眼眸裡不經意閃過一絲不悅,隱藏很深,故作輕鬆擺手說:“他太過於死板,不懂人情世故,隻知道埋頭苦乾,像一頭耕地的老黃牛。”
並非他故意在外人麵前貶低侄子,而是聽出了王建初有敲打的意思。
看似隨意的談話中,蘊含諸多機鋒,稍有不慎應對出現失誤,容易被人抓住話中的問題,以點破麵,深入挖掘。
今晚要數黃富民喝酒最多,無所顧忌,此番飯後歇息,連續喝了幾杯茶,方才壓製住胸中翻滾湧動的酒意。
“我這位小老弟是個有趣的家夥,肯定不能跟老鄧嘴裡的當世英才相提並論。”
“他跟在唐穎手下乾活,還沒冒尖,入不得法眼。”
隱藏在謙虛的回答下,是黃富民心裡的倔強,他認為小老弟以後的前途,肯定有機會趕上彆人嘴裡的所謂拔尖英才。
隻是現在說出來會惹人恥笑,用委婉的態度表達一下支持,適當而止。
王建初見機會閃過,捕捉到敏感說:“招商辦工作態度很端正,朝氣蓬勃,切實做到了替市委市政府分憂,務實,乾事的態度。”
“唐穎不愧是黃老師教導出來的高才生,有點兒門道。”
“不過嘛,樹大招風可以理解,遭人羨慕和妒忌可以解決,唯獨不好的,是有人曲解了市委市政府的本意。”
“政策的下沉,旨在形成一個體製內少有的良性競爭氛圍,而不是惡意競爭,扯後腿,抽板子!”
“鄧書記,紀委要加大這方麵的排查,針對市裡政策大搞經濟招商,埋頭衝鋒陷陣時,千萬彆禍起蕭牆,內部自己先亂了起來。”
“這可是市委市政府十多年來,少有能發出獎金到有功人員手裡,蛋糕弄出來了,香噴噴,不免有人覬覦。”
“利益擺在眼前,居心不良之輩會蠢蠢欲動。”
鄧凱聽出了王書記話裡隱藏的多重意思,垂下眼簾,看著還在轉動,已然涼透的茶水,半晌後一飲而儘,放下杯子說。
“我會重點關注這幾個部門的競爭情況,避免出現惡性的問題。”
“切實替建初書記分憂,保護好競爭環境。”
他妥協答應。
有些事敲打便可,不需要擺明車馬地說出來。
這就是為官之人的隱喻,不懂門道的,聽上去雲裡霧裡,很是難受。
鄧凱主持紀委工作,成績如何先不談,至少他下麵的幾位副書記,各自為戰,目的不純。
他是個中立派的成員,不屬於哪個派係的,但下麵的那些人卻幾乎都有陣營。
許一國羅織罪名,聯合檢察院反貪局,在沒有報備和打招呼的前提下,立案調查黃富民。
下麵人的胡作非為,證明鄧凱管理不嚴,把控能力差。
這才有了今晚聚在一起喝茶。
王建初的意圖,並非讓鄧凱認錯,而是敲打,警醒,告誡;當著黃富民的麵,把話說開,化乾戈為玉帛。
說不說其次,出來喝酒吃飯,飲茶作樂,本身就是個態度。
即將在市委大院一起工作,日常不免碰頭會麵,麻煩和誤會提前解決有利於內部的團結。
解決黃富民和市紀委的誤會,王建初是個和事佬,通過招商辦的事來做個敲打,主旨明確,並一舉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