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風波蟄伏(2 / 2)

孟聿秋將冊本交給仍呆立在旁的竹修,負手而顧謝不為,語調平緩,“若我記得不錯,去歲全國賦稅之賬皆已在年前核畢,你今日帶著賬本過來,可是哪裡出了問題?”

謝不為心下一駭,訝然蹙眉:“可丹陽郡賦稅核對之事一直拖到了今天都未曾經度支尚書核準,又何來全國賦稅之賬皆已核畢?”

孟聿秋聞言亦是不解,但並未說些什麼,隻教廳內長隨去閣庫中翻出去歲上呈今上的奏章,再對竹修,神色微沉,“和六郎道歉。”

竹修一怔,旋即明白孟聿秋這是聽到了他方才的妄言。

其實在說完那句話的時候他便已自覺不妥,這下被孟聿秋指出,頓時麵露羞赧,也未曾有任何不服,老老實實對著謝不為躬身請罪,“適才是奴輕狂,還望謝......主簿見諒。”

謝不為現在哪有心思計較這些,略略頷首就當此事已過,目光始終一錯不錯地落在孟聿秋身上,“丹陽郡......”

恰在此時,長隨找出了孟聿秋所說的奏章,送到了孟聿秋手上。

謝不為看著那本奏章便噤了聲。

但孟聿秋並未就此打開,隻示意謝不為跟隨他入後堂,在兩人隔案對坐之後,又令竹修領著其他隨吏出外守門。

等到後堂中唯剩他們二人時,才將此奏章放在了案上,和言道:“你自己看看。”

謝不為沒有客氣,直接拿起了奏章翻閱,此奏章類似於尚書省上呈給皇帝的年度報表,上頭清清楚楚寫著全國九州六十二郡賦稅皆已核準。

他終於明白了,這潁川庾氏竟膽大至此,對下拖磨丹陽郡賦稅核對之事,但對上卻敢謊報全國州郡賦稅皆已核準,到時就算東窗事發,庾尚書本人也大可將罪責歸於下官......抑或是丹陽郡府屬官。

難怪!

難怪庾尚書竟敢如此光明正大為難丹陽郡府屬官,原是早有準備應對之策。

謝不為才又意識到,蕭照臨定然也是知曉此事,卻也無可奈何,若是在夏稅之前不能解決,那蕭照臨連同整個丹陽郡府便隻能吃了這個暗虧,還不能拿庾尚書怎麼樣。

許是謝不為默然沉思太久,孟聿秋竟直接抽走了他手中奏章,將不知從哪裡變出來的精致糕點推到了謝不為麵前,聲如清風拂麵,“想來你這幾日定是在度支部費了不少時間,吃些糕點歇歇吧。”

謝不為本隻有震驚、無措與煩躁之感,但聽了孟聿秋明顯的安撫話語後,在這些情緒之外,頓時又生出幾分委屈,原本清亮的眸中也不自覺蓄出了一層霧氣。

就算他自小就跟隨謝女士在娛樂圈這個名利場中麵對過三道九流的人,也見識過各種上不得台麵的手段,但在謝女士的悉心保護與教導之下,從沒有什麼惡意和難題可以突破謝女士的防盾直接傷害到他。

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先不說陡然失去所有親人朋友的孤獨之感,他所直接麵對的便是各種各樣的惡意與為難,雖說大多是原主留下的爛攤子,但都必須由他承受。

即使他牢記謝女士的教導,也憋著一定不讓謝席玉得意的氣,看似毫不在意地無視任何惡意與為難,又遊刃有餘地去處理各種難題,但他當真就如鋼鐵俠那樣刀槍不入嗎?

這些日子來,除了那晚的回憶,他絲毫不敢再多想念謝女士一點,因為他怕再多憶起謝女士的好,他便再不能忍受在這個世界中所承受的一切,可他又絲毫沒有辦法回到謝女士身邊。

今日麵對的來自潁川庾氏的為難,不過是最後一根稻草。

可一切才不過剛剛開始,他決不能就此認輸。

他在案下攥緊了拳,淚已蓄滿了眼眶,卻努力睜著眼不讓淚流出,即使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他仍仰首看著隔在蒙蒙淚簾前的孟聿秋,“若我直接上呈陛下揭露此事,是否可以化解丹陽郡府此次燃眉之急?”

他已看不清孟聿秋的動作,但能感覺到孟聿秋拿出了一方柔軟巾帕,隔著木案送到他手中,言語極其柔緩,仿佛是在哄慰孩童,“想哭就哭吧,哭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擦乾淨就好。”

謝不為一怔,淚瞬間如傾盆大雨奪眶而出,他已辨不清究竟自己是因何而哭,隻覺得心頭的烏雲仿佛凝成了千斤巨石死死壓住了他,教他片刻都不能喘息。

他緊緊捏著那一方巾帕,肩頭顫抖不止,是在努力抑製自己的哭聲。

一聲歎息過後,孟聿秋坐到了謝不為身邊,握住了謝不為緊捏著巾帕的手,謝不為在感受到來自孟聿秋掌心的溫度之後,竟不自覺鬆開了拳,得以讓孟聿秋抽出了那方巾帕。

孟聿秋重新疊好巾帕,又為謝不為拭淚,動作有些熟練,輕聲道:“你方才說的法子雖可行,但實在冒險,一則等於是替太子跟庾氏撕破臉,太子未必希望你如此做,但庾氏必然是會記恨你,二則,你父親與叔父大概也不會願意見到你如此莽撞。”

謝不為緊緊抿著唇,努力將哭泣壓下去,才見效些許,便哽咽著道:“那要怎麼辦,太子的意思是,我若處理不好這件事,他便不會再用我。”

孟聿秋沒有多問謝不為與太子之間的事,在擦去謝不為臉上最後一滴淚之後,坐回了原位,眼底浮出溫和的笑意,“你這不是來找我了嗎,我來核準丹陽郡府賦稅,也不會耽誤丹陽郡府征收夏稅。”

謝不為抽泣都滯住了,他瞬間分析出了孟聿秋這般幫他的後果,“若是潁川庾氏知曉是你平了此事,他們難道不會為難你嗎?還有,你平日公務不少,又哪來時間核準如此細碎之事。”

孟聿秋笑著擺首,“不過是我複核去歲賦稅時偶然發現此事罷了,這是在為度支部遮掩錯漏,庾尚書自會體諒。”他一頓,“至於如此細碎賬本,確實需不少時間,而此事又不便讓鳳池台書吏知曉。”話到此,點到為止。

謝不為品了品孟聿秋話中之意,頓時明了,適才因哭泣下耷的嘴角又上揚,“我可以做懷君舅舅的書吏!”

孟聿秋唇際笑意更顯,“那這些時日便要勞煩六郎與我一起埋首案牘了。”

謝不為心中的巨石隨著孟聿秋這句話,頓時煙消雲散,他才終於可以喘息,但從情緒化的思維中緩過神來,他便生了個疑問,踟躕片刻,凝著孟聿秋的眸中水波顫顫,眼尾泅紅,“懷君舅舅為何要幫我,或者說,我能為懷君舅舅做些什麼嗎?”

即使孟聿秋是個真君子,當真不計較原主的所作所為,但也沒有立場如此幫他,更何況其中牽扯不小,並非舉手之勞,就算孟聿秋是天上普度眾生的菩薩,他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孟聿秋像是看出了謝不為心中所想,煞有其事地作思忖狀,再道:“畢竟我承你一聲舅舅,你又隻是個孩子,我並非鐵石心腸之人,也見不得淚水,麻煩點便麻煩點吧,你若是過意不去,便將此情記下,日後我若需要,你再還我便是。”

一番話是撫了謝不為不解愧疚之心,又給了謝不為還情的由頭,不可謂不是考慮周全。

謝不為自然也覺出孟聿秋這番話裡的用意,更是心生感激,卻又莫名想起,孟聿秋初入官場之時,年才十六,且當時河東孟氏已是衰門,孟聿秋的仕途當真如表麵那般順風順水嗎?又會有人如今日孟聿秋助他這般幫襯嗎?

但此中種種,他並沒有立場去問,隻能按下不提。

那日他出孟聿秋堂閣時,又撞見了不少人,雙眼紅腫的模樣惹來了不少揣測,就連謝翊也有所聽聞,在第二日他去孟聿秋堂閣時,還特意召他過來,委婉提點讓他莫要叨擾孟聿秋。

但丹陽郡賦稅之事亦不便告知謝翊,謝不為隻能敷衍過去,後頭仍連著幾日去孟聿秋的堂閣。

這般情狀,便有人斷定謝不為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又纏上了孟聿秋,但孟聿秋實在君子太過,竟能一直容忍下去。

流言不僅在鳳池台內廣而傳之,甚至又再次傳遍整個權貴圈子,但謝不為與孟聿秋都不能出麵澄清,不過好在他二人也不甚在意。

可是,即使當事人不在意什麼流言蜚語,但自有人想借此看謝不為的笑話。

在第五日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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