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山亭說著,清風道人沒有回答問題,而是拉過他細痩的手腕,細細診斷半天,翻看他的眼瞼。
過一會兒才道:“幸虧沒有感染風寒,你的身體雖有先天不足之症,但是後天可以慢慢調養。”
說罷,笑著伸手比劃:“你出生的時候我見過呢。本就先天不足,跟一隻小凍貓子似的,臉色青紫,全憑一口先天之氣吊著。我看你長得好看、資質又好,就動了收徒的心思,與你父親約定好。”
“隻是當年我與友人追殺妖魔到那兒,妖魔狡猾,奔逃人間,直到近日才將妖魔斬殺於柳州,這才能將你接回隱山。”
清風道人解釋道,又輕撫著晏山亭的頭,帶著歉意補充一句:“是我來遲了。”
晏山亭和清風道人坐下來,清風道人倒出兩杯熱茶,特意給歸舟換成紅棗水,示意宴山亭喝一口潤潤嗓子。
宴山亭沒有喝,隻是捧著杯子暖手。
“他們為什麼恨我,是因為被他們吃掉的林家三郎嗎?”晏山亭疑惑地問。
他是真的不明白,林家為什麼會把恨意轉嫁到他身上,林家三郎又不是因他而死。
在宴山亭看來,這實在奇怪。
林仲常把“家和萬事興”、“父慈子孝”掛在嘴邊教育林家兄姊。
可事與願違,林老太專橫且獨獨防著林氏,認為她是外姓人;林氏常拿東西回去貼補娘家,甚至不惜虧待自己的孩子;兄姊們爭奪林仲的寵愛以期得到更多資源。
林氏日日受林老太磋磨,卻逆來順受,怯弱地討好丈夫和婆婆,即使獻祭自己的孩子。
林仲看在眼裡,但他不想管也懶得管,因為他是不見硝煙鬥爭中絕對的受益者,不能說話,卻能用看不清的砝碼壓製一方。
“大災之年,為了活下去,本是要吃你,林家三郎卻撐不住先去了。他們吃林家三郎的肉活下來,認為林家三郎替你擋了一災。”
剩下的話老道士不說晏山亭也知道,因為林老太經常在他耳邊說這些,說他是掃把星,哭她可憐的三孫子,罵他早該被道士帶走卻還留在他家吃閒飯。
他也曾好奇過,偷偷用眼睛透過像絲線一般緊緊束縛著人體關節的命運,偷窺天狩二十三年的舊事。
他看到自己的父親與祖母想要把自己與彆人家交換,得到生存下去的籌碼;看到母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卻不吃碗裡的肉。
看到林家三郎被等不及、餓得頭發昏的兄姊們偷偷弄死。
他還看到周大媳婦度過災荒之年後上吊自儘,他從他父親的命運中看到太多人的無奈與悲哀。
他不怨恨,他隻是不曉得他們對他無來由的恨意。
老道士無聲歎息,低聲道:“若是以後修道有成,自當還他們因果,斬斷親緣。何必費心至此?”
“我隻是······不明白。”
“世間諸事,唯人心最複雜,既然不懂就不要為難自己,你還小,還在長身體。現在去洗個澡、吃頓飯,再好好睡一覺,養好身體。”清風道人寬慰道。
晏山亭點點頭。
清風道人去藥堂配藥,一個小姑娘蹦躂著跟在他身後一同進了藥房,老道士打開小藥櫃,隨手塞給她一顆山楂丸。
小姑娘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兒,把山楂丸一口塞進嘴裡,坐在櫃台上,晃著雙腿含糊不清地說:“你把你徒兒帶回來了,以後又有人陪我玩兒了。”
清風道人笑著調侃道:“山裡的老虎豹子還不夠你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