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風荷(2 / 2)

都說燈下看美人,風荷寡淡的臉也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顯得清麗幾分,一曲罷,放下琵琶。

槐序靠在椅背上,身形放鬆,輕撥腰間金算盤,道:“你祖籍西北?我聽你咬文嚼字間帶一些不同於吳越方言的音調,你怎麼到這裡的?”

“是,奴家是天水人,至於我怎麼來到這裡的。”

風荷掩唇輕笑,神態平和,娓娓道來:“我把自己賣給人伢子,跟著人伢子來到江南的呀。”

“自己……賣自己?”

風荷點點頭,她的聲音很溫和,說起自己的前半生就像是母親悲憫自己孤獨的、正在遭受苦難的女兒。

“很奇怪嗎?長兄要娶妻,奴家早晚會被他們換婚或賣掉——賣給男人、人伢子,有什麼區彆?就算是死了也要賣給彆人配冥婚,若是出錢夠多奴家怕是要被活埋呢。”

“他們生奴家不過是意外罷了,女孩兒在他們眼中不去一條狗。”她輕描淡寫說出足矣令天下大多數父母戰栗、痛斥的話。

慧能低頭輕誦佛號,在安靜的房間分外明顯,槐序在桌底悄悄踩了他一腳,讓他閉嘴,用眼神示意風荷繼續。

風荷無聲笑笑,繼續道:“賣了奴家,全家就有飯吃了。可奴家不服,他們希望我死,隻給了我一口飯吃卻盼望我為他們當牛做馬。”

“與其這樣,還不如去奴家自己提早下手,或許能爭取一線生機。所以奴家把自己賤賣了出去,錢還給他們算還了生養的恩情。”

“前朝賦稅、連年天災,逼得百姓走投無路。奴家不想死,挨餓的滋味不好受。”

“奴家還記得小時候偷摘的榆錢,真香啊,肚子被填滿的感覺真好啊。”

“賣給人伢子不外乎幾種——做大戶人家的丫鬟、入青樓、當童養媳······奴家不夠機靈、長相不美、身子又瘦弱,當大戶人家的三等灑掃丫鬟都被主家嫌棄,說像主家不給奴家吃飽飯一樣,唉,真是百無一用。”

她自己都輕笑出聲。

“奴家隨人伢子輾轉多地,身邊的女孩兒越來越少,好看的、身份不好說的,賣去青樓,青樓也分三六九等啊。”

“資質好、長相美兼之年齡小的,就做了揚州瘦馬、西湖船娘……啊,汙了貴客的耳朵,實在不該。”

歸舟微微低頭,不知想些什麼,慧能閉眼默念佛經,槐序抿抿唇,道:“不必如此,繼續說吧。”

“有造化的,被人買走做了妻妾,賣進高門大戶做個丫鬟,也是好去處。不好看的,賣做童養媳、粗使丫頭,多是些下九流的行當。”

“下九流能吃飽也算不錯。有衣穿、有食吃就是奴家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如今這樣,已然是奴家的造化,奴家心滿意足。”

“那年媽媽來挑人,奴家上前抱著媽媽的腿哭求,媽媽心軟花了二百個銅板買我回去做粗使丫鬟,替姐姐們掃屋子、買點心……有幸見過行首幾次,當真是牡丹傾國色啊。”

她的神色迷醉,感歎那位行首的好顏色,像是陷入一場經年的美夢,不願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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