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加油加油!!”
“1班!1班!”
“2班!2班!”
在這娛樂方式貧瘠的年代,一場球賽,場外歡呼喝彩、人聲鼎沸,架勢絲毫不輸場內。
轉眼間,上半場還餘五分鐘,雙方比分持平,比賽進入白熱化階段。
倒數三分鐘。
“好球!!!”
不知哪方投球得分,瞬間引爆全場,喊叫連天。
也就在這時,薑意眠無比明確地感覺到,那道視線,那個人正在她的附近。
很近。
他就隱沒在數十上百個人裡,正大光明地看她,貪婪地望她,冰冷的視線如刀尖抵在喉口,似乎已將她從頭到腳淩遲千萬遍。
“陳曉文,我回教室一下。”
薑意眠是被同桌拉來捧場的。
交代完去向,感謝,並拒絕同桌陪同的意願,她轉過頭,正對著他,朝他走去。
一步,一步。
再一步。
視線的主人不躲不閃,仍在原地注視。很好。
他不走,她就繼續往前走。
一步,一步。
在下一步踏出之前,一股氣流破空襲來,一隻手掌憑空握上薑意眠的手腕。
下秒鐘,她被什麼人扯進懷裡,聽見悶悶一聲砰。
周圍不少同學‘啊’出聲來。
“打到人了!”
“沒事吧?”
“我草這球扔這麼遠,怎麼扔的,差點打到瞎子!”
遠遠近近一片混亂嘈雜,那道視線消失不見。
“季同學,你沒事吧?要不我扶你去醫務室找老師看看吧?”
一個脆生生的女聲響起,字裡行間透著擔憂,隱隱還有些期待。
薑意眠這才確定,又一個好心同學,男生,剛剛替她擋了一記橫空飛來的籃球。
“謝謝你。”
作為當事人,再冷漠無情,再不把遊戲與現實當做一回事,該有的基本禮貌還得有。
因此薑意眠反手拉住這位季同學的袖子,“你還好嗎,需要陪你去醫務室嗎?”
對方一聲不吭。
短短幾秒似乎被無限拉長,周遭一下靜下來,靜得落針可聞。
“不用。”
片刻後,對方這麼回答,冷淡撥開她的手指。
*
“你沒事吧,意眠?”
被球打中後背的季同學,獨自離開。
十米開外的陳曉文察覺動靜,小步跑來,氣喘籲籲。
薑意眠把左手覆蓋在,剛才那個同學碰過的地方,若有所思。
“剛才那個季同學是誰,你認識麼?” 她問。
“你這都不知道?”
陳曉文猛地拔高音調,充滿不可思議:“那可是季白,咱們的鎮校之寶啊!”
季白,男,高三(1)班班長。
在號稱校內小靈通的同桌的介紹下,薑意眠了解到,季白是一個天才。
學業上無師自通,書法象棋自帶天賦,無論市級省級抑或國家級彆競賽,凡參賽必得獎,凡得獎必前二。
家住高檔小區,天天豪車接送。
這位季白同學有錢有才還長得帥,唯一缺點,是有點兒傲氣。
傲得不太把老師學校放在眼裡,除了考試,上課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餘下同學們自然更不入他的眼。
以前有閒著沒事乾的人仔細算過,打高二上半年轉學過來,季白在校內待不足一百天,跟其他同學說不到三十句話。
就這,還得包括今天對薑意眠說的一句不需要。
季白不來學校,學校老師對內對外,都用著‘特殊情況,允許請假’的說辭,一筆帶過。
薑意眠問了幾個時間段,很巧。
薑愛國被殺的那天,季白不在學校。
虎鯨案裡除了獨居老人被殺的日子,季白都不在學校。
而偏在她返校的兩天前,也就是薑愛國葬禮那天,他回到學校,破天荒地參與一次集體活動。
他的聲音沒有變。
他是在葬禮上對她說話,讓她回來上學的男生。
他的姓不常見,他身上清淡的皂角味也沒變。
所以他還是薑意眠來到這個副本,出門撞見的第一個人。
——又一個嫌疑人。
可一個學生怎麼犯下種種命案?
一個高中生如何擁有犯罪集團?
相比之下,倒不如說傅斯行的人物性格,更適合充當幕後真凶這個角色。
薑意眠不禁‘看’一眼傅斯行。
傅斯行捏捏她的軟指,“一路不說話,在想什麼?”
“高考。”她信口胡說:“我在想,像我這種看不到題目的人,怎麼參加高考,會不會有特製試卷。”
“眠眠想上大學?” 傅斯行側頭看來,目光如冷卻的水,流淌過皮膚。
“你想我上嗎?”
薑意眠看回去:“學校裡都在說,爸媽死了,我搭上有錢老男人,等到畢業之後就準備結婚生孩子,用不著上大學。”
傅斯行笑:“我很老?”
“比我老。”
對付偽善,狡詐,擅長演戲的敵人,絕不能被牽著鼻子走。
絕不能陷入拐彎抹角相互試探的困局。
必須冷靜,必須耐心。
必須找出對方的死穴,以槍口瞄準,試著一擊斃命。
“你喜歡我嗎?想和我結婚嗎?”
隻要是他是那個傅斯行,依舊那個傅斯行,他的弱點或許壓根沒有變。
所以不需要回答。
以薑同學的身份,以一個學生天真的口吻,薑意眠毫不猶豫說出:“如果是你,我覺得結婚也行,反正我挺喜歡你。” 這種話。
然而,這個副本的傅斯行麵對告白,並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反常。
他輕笑一聲,拖著尾音呢喃:“又喜歡上我了?”
這個刹那,短短六個詞,險些讓薑意眠以為,他承認了。
承認自己有著上一個副本的記憶。
承認自己記得告白。
可沒過兩秒,傅斯行話裡帶上幾分散漫:“親眼看到薑愛國死了的那個晚上,明明說了現在世界上最討厭我,怎麼會突然喜歡我?”
“你在騙我嗎?”
“為什麼要騙我呢?”
他俯下身,離她那麼近。
手指不緊不慢地撫上臉龐,指尖落在柔嫩的耳稍,聲音輕柔得過分,“你想從我這裡騙走什麼呢,眠眠?我有什麼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但是你願意付出代價嗎?”
黃昏時刻,光線明滅,陰雲千裡。
當傅斯行溫聲詢問,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
薑意眠仿佛看見一隻猙獰惡鬼,在極力引誘人類出賣靈魂。
她往後退,拉開距離。
遠處響起一聲:“傅醫生?”
恰到好處地打斷肮臟交易。
“柳女士。”
傅斯行一瞬變回溫潤青年,笑吟吟地打招呼:“好巧。”
“我、我剛好來附近做點生意,買個店麵。你也住在這裡嗎?”
柳女士的聲音裡彌漫著強烈的不安。
“傅醫生,我們能不能、能不能單獨聊聊?”
她近似哀求地提出這個要求,傅斯行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