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轟隆。
星火撕裂蒼穹,人類高大宏偉的建築一一倒下。
長道之間,機械們滋滋冒著電火光, 藤蔓與花一息枯萎。
好像……有點能力透支。
薑意眠眼前一黑, 被刀疤及時拉住。
“往左拐,走樓梯。”
他動作利落地背起她,步伐快但沉穩, 走在犯人之中。
頭頂警報仍在瘋狂尖嘯,樓梯間不住顫晃,一片刺目紅光籠罩。
滾滾濃煙之中, 機械士兵多如潮水, 一刻都不停歇地湧來。
又一次正麵衝突, 少不得激烈苦戰。
伏在刀疤的背上, 越過道道身影, 薑意眠目睹著一場真正冷酷的、兩個截然不同的物種之間發生的大規模廝殺。
芯片線路橫飛, 皮肉燒成焦炭。
光束交織,槍林彈雨, 無數肢體均被超越想象的方式殘忍剝離、切碎。
過分血腥的場麵持續良久, 她們險險獲勝, 速速前進。
再經一個拐角,便是出口。
犯人們的支援已是意外之喜,他們傷亡不少。
本著‘即便隻是一個遊戲,一個虛假的副本, 也沒必要利用儘所有友善人物’的想法,薑意眠微微小聲對刀疤說:“我覺得, 你沒必要再去科研院了。”
刀疤腳步微滯, 眉目不動, 回以淺淡質疑的一瞥。
“你已經成功脫離監獄,脫離議會,理應趁亂找地方藏身,避免他們秋後算賬。”
她實事求是:“科研院危險係數再高,我必須去,一旦救出我的同伴,我們會立刻返回自己星球,不一定能帶上你,不一定能保證你之後的安全。”
“對他們來說也一樣。”
刀疤,犯人們,完全不必要再趟渾水。
其中的利害關係,薑意眠自認剖析清楚。
況且刀疤思維縝密,或許根本不需要她提醒,也該知道貿然入侵科研院,對他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可半晌過去,他始終沒有說話,不置可否。
“刀疤?”
她又喊一聲,他稍稍偏過頭。
四目相對,她看清他一雙平靜的眼睛,眼梢一道狹長的陳疤,如同逝去的功勳榮耀,在日複一日的監獄生涯中沉寂黯淡。
“少說話,保持體力。”
他隻這麼說了一句,反手揪住她的後衣領子,一掀,乾脆把她的腦袋她的臉,全給蓋上。
?
視線倏然被遮擋,薑意眠不解地眨了眨眼。
這是,不接受她的觀點,嫌她話多,索性來個眼不見心不煩的意思?
“……”
還以為隻有霍不應才會被嫌。
原來她也會。
薑意眠心情複雜,放棄勸說,老老實實修生養息。
她沒發現自己的囚服挺大,又不夠大。
蓋住腦袋,腰上便短了一截,小片瑩白細膩的皮膚若隱若現。
裴一默化作人形跌跌撞撞跟著跑,見狀,想也不想地雙手握住下擺,往下拉一點點,再一點點。
“遮住。”
頂著一張精致木楞的臉,世界第一忠犬喃喃著:“白白的,眠眠的,遮住,不能看,不給看。”
今天也為主人操碎了心。
不過這個舉動在薑意眠看來,兩人活像商量好的,你扯一下我拉一下。
一件衣服上上下下地折騰,好巧不巧,最終剩下一條縫隙,剛好夠她向外看,又藏得嚴實,一根頭發絲都不露。
“那是誰,議會的人?”
走出區域管理局,不遠處,一夥人手持武器,嚴陣以待,赫然是反動分子們。
一見裴一默,他們大喜過望:“那是金鯊麼?他的頭發顏色怎麼是黑的,難道是迷惑議會的手段之一?”
“無論如何,金鯊終於現身,我們再也不必受議會要挾!快,告訴所有人,是時候發起反擊了!”
反動分子走上前來,興奮至極:“金鯊,沒想到你真能出來!接著你們要去解放那批新型怪物,分散議會的注意力是吧?走,我們冒著生命危險弄來的軍用小型戰機就在那裡,跟我來!”
小型戰機,顧名思義,體型小,容量小,僅限承載7人。
裴一默不算人。
小家夥輕,算半個。
獨眼太壯,一個半。
刀疤不帶個人情感,在擇選人員的過程中,忽而察覺,霍不應不見了蹤影。
“可能走了。”
什麼無厘頭的行為舉動,放到霍不應身上,都可以理解。
誰讓他本身就難以理解。
“沒關係,不用管他。”
薑意眠被衣服包著,傳出來的話語有些悶聲悶氣:“想回來的時候,他自己會回來的。”
刀疤嗯一聲。
一行人登上戰機,鎖定目的坐標,由阿萊擔任主駕駛員,迅速起飛。
這時的1區混亂至極。
遙掛天邊的人造太陽被撞落,千萬流星拖著長長璀璨的尾巴,以詭異癲狂的線條痕跡,如蛇一般蜿蜒墜下。
爆炸一團接著一團,區民四散逃亡。
迎麵卻碰上高舉旗幟的反動派們,昂首闊步走在煙火塵埃之中,齊聲高呼:“我們要自由!生活的自由,藝術的自由,連同墮落的自由!”
半空中,運輸交通陷入無序狀態,議會派出的軍隊警告無果,開始進行無差彆掃射鎮壓。
其中不少戰機,注意到他們這架戰機的不同尋常之處,屢屢發射炮彈不中,便自高空掠來,試圖近距離擊斃。
“獨眼,右下!”
“我看著呢!”
戰機猛一個側翻,堪堪躲過一發導彈。
身後愈來愈多敵機窮追不舍,獨眼全力推速,冷不防前方天際,仿佛有一雙無形巨手,硬生生將其撕開一道口子,縫隙間湧進不計其數的星際生物。
它們通體漆黑,密密麻麻,猶如一大團蠕動的怪蟲,瞬間鋪滿上空。
像蟲網,像一層綿密饑餓的食人布,在黑暗之中簌簌往下撲蓋。
“黑色,異獸,是異獸!”
“異獸入侵主星!!”
這一刻,敵機停止追擊,區民忘了逃生。
他們定定望著上空,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人類開啟星際時代兩千餘年,異獸始終在遼闊寂靜的宇宙之間遊蕩,以機甲飛船的材料為食,從沒有過襲擊某顆星球的事件發生。
他們自然而然地以為,這是恒定的規律,某種製衡,異獸永遠不會襲擊他們的家園。
可為什麼它們今天入侵主星?
為什麼突然行為異常?
就像數千年前地球上那場突如其來的百年大災害,人類至死都弄不明白原因。
——因為他們總想要一個人為可以解釋、可以接受的原因。
“獨眼,快躲開!”
一隻異獸擦著戰機而過,阿萊急得齜目欲裂。
緊接著,數隻異獸繞他們而過,徑直攀黏去敵方戰機上。
巨鉗切斷機翼,尖銳的牙齒一口咬住渺小的獵物,用長滿倒刺的舌頭來回舔舐,一直把他舔得麵目全非、血肉模糊,才赫赫、赫赫叫著,甩開這個,血淋淋地奔向下一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上地下,一聲聲慘叫回響,偏偏他們所在的這架戰機例外,不受異獸所擾。
“這……怎麼回事,難道異獸也分陣營,也看不慣議會?”
有人幽默地開了一個玩笑。
也有人下意識感歎:“好多黑色,黑色果然是異獸的顏色。”
聽到這句星際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可怖咒語,薑意眠眸光微動。
“到哪了?”刀疤問。
獨眼瞄著指示屏:“還差50英裡。”
依刀疤的經驗之談,八號科研院采用一種人類肉眼無法識彆、隻有特殊儀器能夠檢測到的新型材料,約建在高空2000米處。
除院內正式工作人員與議員,其他人出入須經層層審批,離開之前還將被強製消除關鍵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