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想起來了,自己被對方狂追的那一日,正準備吃第二隻小魚……在對方眼裡,大抵是違背貓界法律了!
可它是東道主呀,憑什麼連它也管?說到底還是神經!
橘子在心底痛罵奶牛貓時,忽然聽貞儀好奇地問:“橘子,是你偷偷告訴它們,此地有人布施鮮魚嗎?”
嘴巴裡咬著根鮮嫩的魚腥草,枕臂躺在席子上,翹著二郎腿的王元眯著眼睛道:“二妹妹,你這話就不了解橘子的為貓了,要我說,它一定是這麼跟野貓們說的——”
王雲說著,作勢清了清嗓子,一手橫於身前,如戲台上的官老爺一樣轉了轉腦袋,拿威風倨傲的語氣道:“本大善貓橘員外,雇一長工在此漁業,特設流水席宴請鄉親!”
貞儀笑了起來,“長工”王者輔搖頭附和道:“苦哇……”
蹲坐在王者輔腳邊的“監工員外”橘子甩著尾巴,不給王元一個眼神。
這河邊一幕,被隔壁府中的錢家小姐瞧見,畫作了一幅畫,在中秋那日,送給了貞儀。
錢家小姐名與齡,字九英,比淑儀小一歲,比貞儀長六歲,她和淑儀在同一家閨塾裡讀書受教,又因兩家是鄰居,女孩子間常有走動。
錢與齡已故去的祖母是有名的書畫家,她在書畫上也極有天賦,今年不過十一歲,筆下丹青已具雛形。
錢與齡很喜歡貞儀,貞儀也很喜歡這位愛說愛笑的九英姐姐。
中秋,貞儀得贈畫一幅,錢與齡與淑儀近來在學作詩,便玩笑著讓貞儀為畫“題詩”一首。
五歲的孩童如何做詩,不過笑鬨而已,但貞儀卻煞有其事地果真作了首童趣詩,郎朗念道:
【大父持竿溪邊釣,
招來花貓七八個。
橘子兢兢監工坐,
唯見長兄睡大覺。】
錢與齡與淑儀愣了一下後,對視片刻,都不由笑起來,錢與齡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了。
這首詩很快在王、錢兩家傳開,人人都讚小貞儀靈秀聰慧,王者輔更是誇了又誇,親自把著貞儀的手,將那首孩童詩題在了畫上。
楊瑾娘聽說那些對女兒的誇讚也很歡喜,王錫琛也道女兒有讀書作詩的天分。
唯有王元因此挨了頓打。
動手的是王錫瑞:“豈有此理……你五歲的二妹妹都會作詩了,你這逆子還在睡大覺!”
王錫瑞打罷,去尋父親訴苦。
老爺子寬慰他:“既不是做學問的料,也不必勉強……腦袋空空,日子輕鬆嘛。”
王錫瑞:“父親,昨日兒子考他功課,不過是考了首長歌行,問他一句‘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前一句是甚麼,您猜他怎麼答?”
王者輔倒也有些吃驚了:“這也答不出麼?”
王錫瑞痛心疾首:“隻是答不出,痛快認了也就罷了,可他絞儘腦汁卻答——俗話說得好!”
王者輔沉默了片刻,捋了捋胡須,似在思考祖墳上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末了歎口氣,也不再強行寬慰長子——腦子空空本沒什麼,但空到這般地步,他通常也是建議打的。
於是,當晚王元又挨了一頓。
屁股開花的王元,在床上趴到第三日,忽然跳起來去追橘子,一路狂奔追到園子裡,橘子火速爬到樹上躲避追殺。
王元一手捂著屁股,一手指向橘子,痛斥橘子放走了自己最喜歡的一隻畫眉鳥。
橘子倍感冤枉,它才不是要放走,它本打算吃掉的!
趁王元不備,橘子跳下樹去,直奔寄舫書屋,去尋貞儀庇護。
王家的日子吵鬨又平靜,秋去冬藏,幾場雪後,很快又來到了一年立春。
嶄新的六歲貞儀偷偷慶幸,去年沒過五歲生辰,果真有用,盧媽媽好像忘了要替她纏足的事了。
然而孩童世界裡的“災難”,總是毫無預兆突然降臨。
正月中,小雨節氣如期而至,貞儀還未來得及起床時,就被橘子吵醒了。
貞儀睜開眼,橘子如臨大敵地朝她叫著。
貞儀坐起身,透過開了一扇的窗子往外看,隻見阿娘正站在院中與盧媽媽說話,而盧媽媽手中赫然捧著一疊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