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虞馮站起身,隨著走動,他左手半舊的葛麻衣袖晃動了下。
衣袖裡空蕩蕩,整隻左手腕不見,露出猙獰疤痕。
到了炕邊,虞馮停下腳步,望著躺在被褥裡,瘦得幾近脫形,臉色慘白中透著清灰的虞昉。
虞馮眼神慘痛,不敢再看,低頭恭敬地道:“將軍,屬下先去兵營巡視,朝廷那邊應當有旨意下來了,免得雍州這邊懈怠,讓西梁烏孫再逃脫了去。”
烏孫部落不足為懼,西梁舉全國之兵力來犯,兵敗之後已經是強弩之末。
虞昉寫了奏折上朝廷,請求朝廷出兵,乘勝追擊西梁,以絕後患。
一直未曾動作的老錢坐不住了,他一下跳了起來,憤怒嘲諷怒罵。
“虞老摳,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白日做大夢,指望著朝廷,嗬嗬,朝廷!”
老錢瘦得跟棍子般,身上洗得泛白的布袍,像是掛在晾衣繩上般晃蕩。他看不出年歲,堅稱自己剛過弱冠之年。隻那張臉實在不像,跟雍州城的老農一樣,風霜皺紋滿麵,左邊眉骨到鬢角一條明顯的疤痕,給他添了幾分威脅的狠勁。
“朝廷那□□佞小人,貪生怕死,在建安城膏肓之地歌舞升平,他們隻曉得風月享樂,武將粗魯,他們向來看不起。且不提出兵追擊,起初壓著雍州的請求,按兵不發,明擺著要讓雍州兵與西梁烏孫同歸於儘!朝廷早就看不慣雍州了,雍州軍被民間百姓稱作虞家軍,龍椅上的那位忌憚,巴不得除之而後快!我早就勸將軍,何須拚了命死守,隨便放開道口子,讓西梁烏孫人打過去,把建安城打得稀爛,讓那群膏肓之地享樂的皇孫貴族,也嘗嘗家破人亡,絕子絕孫的滋味!”
虞馮神情慘淡,嗬嗬一笑,聲音似老鴰般刺耳:“老錢,這番話,你可敢到大元帥牌位前去說?”
虞氏自大楚開國時便世代鎮守雍州,兵馬大元帥乃是虞昉的父親虞懷昭,死後追封兵馬大元帥,碧血丹心,忠肝義膽,天下英豪百姓皆敬仰。
虞氏祖訓:虞氏人在,絕不讓敵兵過雍州!
虞氏兒女皆葬身雍州,虞懷昭當年與西梁的一戰,比起這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虞馮與老錢都是在那次受了傷,虞懷昭也是在那次大戰被掏空了身子,沒兩年就去世了。
打仗容易,戰後治理困難。雍州城百姓與雍州軍都元氣大傷,虞懷昭為了百姓將士披心瀝血,讓雍州城逐漸恢複了生機。
“你!”老錢睜大雙眼瞪著虞馮,一甩衣袖,蹲坐在地上,竟捂住臉嗚嗚哭了起來。
“他們就是欺負人!明知虞氏忠誠,他們就是欺負虞氏忠誠!虞氏就剩下將軍這根獨苗了,他們還不肯放過。”
虞馮本是虞懷昭的親衛,與老錢桃娘子他們同為舊部,虞邵南則是虞昉的親衛,侍女鈴蘭是虞氏的家仆,父母已亡,兩個哥哥死在了戰場上。
虞懷昭壯年傷病去世,留下他們繼續輔佐獨女虞昉。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老錢沙啞著嗓子,捶地大哭。
虞馮聽得難受,轉身大步離去。老錢哭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擤了下鼻涕,朝炕上看了眼,見仍無動靜,不禁又悲從中來,垮下臉又要哭。
“閉嘴!”桃娘子終於聽得不耐煩,冷冷訓斥了聲。
老錢偷瞄了眼桃娘子,生怕她惹怒了她,急促哽咽了下,將哭聲收了回去。
這時,門簾掀開了,虞馮並黑塔一並走了進來。
老錢從腫脹的眼縫中打量著兩人,嘲諷漸漸爬上了臉,道:“朝廷來消息,死心了?”
事關朝廷消息,虞馮不能隱瞞,癱坐在椅子裡,難過地道:“建安城傳了消息來,西梁上誓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