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了小秦皓吊墜,老道士就輕拍了下牛背,隻見牛慢悠悠的調轉牛頭,朝滎州城的方向開始邁步。
褚時鈺和柳如思都是驚異,他們一個懂馬,一個懂牛,這樣簡單沒有任何言語的指示,這牛是什麼怎麼懂的?老牛認路、老馬識途那都是建立在對地方熟悉的基礎上,當真是跟老道士說的一樣,這麼通人意?
雖然才真正認識,兩人對這老道士的神神叨叨都有所了解了,顯然有很多事情老道士是不能說的,他們也不好直接窺探。
方向都是滎州城,眾人也駕著馬跟著老道士一起走,牛走得慢,馬也一道閒庭信步,好像是在郊遊一般。
“觀主,你出來一年多,是有什麼要事嗎?為何把天清一人留在觀中?”柳如思始終放不下這個問題。
老道士一雙清明的眼睛有些出神,感歎般說:“拜天觀近年的香火太旺了,貧道得避一避。”
“香火旺不好嗎?”柳如思奇怪的看著老道,道觀寺廟不是都希望香火鼎盛的嗎?
“不好,不好!因果太多,是非太多,再這樣下去貧道就要遭天罰咯…”老道士搖頭搖得木簪都快掉了。
“供奉的是上天,上天不是該高興嗎?怎麼會罰你呢?”小秦皓不理解的出聲。
老道士又笑眯眯的看著小秦皓,答非所問的說:“你這娃呀,就是命太好了,不然和天清一樣,也是個觀天命的好苗子。”
“你什麼意思?”柳如思皺眉瞪著老道士。
老道士對她的態度仿若未覺,自顧自的又往回說:“天呀,是沒有高興不高興的,上天也不需要人的供奉,那些香啊錢啊的,上天要這些乾嘛?”
“那你還設道觀讓人去拜?”孫知照忍不住插嘴。
“貧道可沒叫人去拜,隻不過那地方適合觀天,就在那兒起了個小觀當住所…”老道士似乎是在回憶什麼,但很快似乎放棄般搖頭說:“忘了什麼時候,有人路過發現有道觀,便恭敬的拜了拜…一開始都沒有香,到後來有人搬了香爐,又有人搬了銅盆…然後有人抱了個蹣跚學步的娃娃給貧道。”
“天清嗎?是誰給你的?”柳如思問道,拋棄孩子的人很多,但大都是女孩,男孩多是體弱殘疾的…天清看著很健康的樣子。
“一個行腳商人,在邊關一個被屠戮的村莊裡發現的…商人耳力好,聽見有細微的哭聲就尋進那農戶,男女老少的屍體躺了一地,在屋裡找到哭聲的源頭,小娃之前被藏在棉被之間,自己爬了出來,哭聲才讓他聽見了。”老道靜靜的敘述著。
柳如思心頭發堵,也不知道被拋棄和這樣,哪種是更悲慘…
“天清啊,就是命不好,又生而靈慧,是天生的觀天之人啊!”老道士的臉上滿是讚歎和慈愛。
柳如思見了更不解了,老道士不像是對天清沒有長輩之情的。“既然他適合繼承你的衣缽,為何不好好養育教導他?就算你需要出來躲避,也可以帶上他的…天清很想念你。”
老道士又是搖頭。“我們觀天命的,都是五弊三缺之人…說到底五弊三缺就是無牽掛,少因果。父母皆在、夫妻和睦、子孫滿堂這些在常人眼中的福,其實都是割不斷的因果。”
“觀天命便是要觀世間命數,要是自身都因果不斷牽連,先不說還能不能看清,怕是稍動妄念就要被天機反噬了!像貧道和天清這般的天養之人,更要約束自身少沾因果,好歹還能從五弊三缺裡選一選,避開傷殘,更是要避開缺命!”
柳如思一頭霧水,這些和不能帶上天清有什麼關係?
“觀主爺爺,可是您已經和天清有因果了呀。”小秦皓當了柳如思的嘴替。
老道士還是嘿嘿的笑:“因果也是有不同的,比方說貧道與剛剛那些搶牛的人也是有因果,若是他們性命攸關,貧道會翻越千山萬水的去救他們嗎?”
幾人都覺得不會,小秦皓也徑自搖頭,就算是慈悲為懷的和尚也幾乎不可能。
“那若是哪天貧道性命垂危,你們覺得天清會想救嗎?”老道看著已在幾十丈外的城門,許多官員衙役已按尊卑大小列隊整齊。
“他會。”
柳如思想起天清那思念的目光,又想起秦烈提起他親人的模樣。
當看到前方時鈺的臉,那些官員衙役就都向前迎上來,大約相距三丈的時候各色人士就齊刷刷跪下行禮。
“下官張適良,現任滎州城知州,領滎州城百餘人恭迎端王!”最前頭穿從五品官服的人朗聲道。
褚時鈺麵無表情的掃了眼在場的人,淡聲問道:“豫省布政司沒有派人來協助救災嗎?”
地上的人一陣沉默。
“起來吧,先進城,把這些日災情相關的事宜說一遍。”褚時鈺小腿輕敲馬腹,白蹄烏便徑直向前而去。
不需要多說,城門前的官員文吏衙役等就退避到兩側。
跟在褚時鈺後麵的柳如思和彩雲都有些不自在,她們身為女子又離褚時鈺太近,在騎隊裡很是顯眼,退到兩側的官吏有不少偷偷摸摸的打量她們。
進到城內,眾人便看見了洪水漫過留下的痕跡,因為大河泥沙量大,衝出來的水也是攜帶許多泥沙。儘管此時主要道路上已經清理過了,但路邊還是有殘留的淤泥,兩側各類建築的牆上也有一道痕跡,能看出當時洪水漫到了何處。
柳如思看著那些沒過大半個門的水線,心裡也不禁有些發怵,有她人高了吧!
向裡走去,大部分建築還是好的,隻有少量商鋪房屋垮塌,但無一例外的是裡麵的貨物都被水淹了,許多幸存的商家都把物件和貨物拿出來晾曬,試圖挽回損失。
其中一間鋪子門前有人翻動著一些卷軸,臉上儘是淚痕,字畫遇水基本就完了,他應當是損失最大的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