詢問了她需要的寬度,就徑直開始下手,他的手很穩,分出來的寬度異常精準,打消了柳如思堅持自己來的想法…
一邊拿肥皂洗去手上的異味,柳如思一邊繼續閒聊:“所以,她不應該報仇嗎?”
“仇自然要報。隻是,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良善之人往往惻隱之心更重,即便是仇人,也少有能目睹受刑的。”
故事裡一直在強調公主的美麗與善良,有多美麗才能讓一個素未謀麵的皇子去親一具屍體,褚時鈺想象不到,但善良在故事的結尾就顯得不合理了。
“而且是在婚宴那樣的場合,公主應是更享受大仇得報的快感,她對皇子的感情似乎也不怎麼深厚。”褚時鈺又提出新的異議。
柳如思抄著手坐下,隨口順著問:“怎麼說?”
褚時鈺卻停下手裡的動作,抬頭看著她說:“我是絕不會在婚宴上報仇的,婚宴喜慶祥和都怕有所不及,怎會故意弄些血腥哀嚎的晦氣東西。”
還真是三句話不離表達心意…柳如思撇開視線,若無其事的轉移話題問:“你也有要報的仇嗎?”
褚時鈺收回目光,神色有些冷然,許久才說:“有仇,但不執著於報,若是時機巧合,順手報了也可。”
一些難言之隱嗎,柳如思目光放在逐漸成絲的羊腸上,沒再問,她尊重每個人的秘密。
然而褚時鈺偷偷瞄了眼她的神色後,又幽幽開口說:“我出生之時,父皇還是早已分封在外的寧王,我前頭已有兩個兄長。大皇兄,也就是現在的康王,他是王妃所出,居長居嫡。二皇兄是趙側妃所出,出身也算不錯。”
柳如思擺出認真傾聽的態度,暗道,這是你自己想說的,那我就勉強聽聽吧。
儘管是他有意為之,但說起這些往事,他的神情還是冷漠了些。
“而我,是府上養的舞姬所出,舞姬之於皇室宗親與奴婢丫鬟也無異。我不過是父皇欣賞舞姿過後,見色起意後的結果…”
“之後,一是前頭的位份都已經被占了,二是生母出身卑賤,所以我生母隻被收作妾室,且因為是簽了賣身契的奴身,深究之下就是賤妾。”
柳如思略略側目觀察他的神情,他似乎並非像言語中那樣,嫌棄生母的出身,眼中更多的是淡漠。
褚時鈺一邊保持著手上動作的穩定,一邊沉浸在回憶中,似乎並沒有發現柳如思在觀察他。
“父皇還是寧王的時候,已經立了太子,作為分封出去的王,其實就已遠離了政治中心,通常不被認為是皇位的競爭者。而父皇當時的封地更是偏遠,因此王府裡的妃妾都還算和睦。”
“畢竟就一個世子之位,親王之後會降為郡王,沒什麼可爭的。已有世子後,寧王府的妃妾對於子嗣也不那麼在意,所以我三歲前由我的生母撫養。”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先帝會在臨終前發遺詔讓父皇即位。總之當整個王府的人匆匆遷至京城時,父皇已經登基一個多月了,所有人的身份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寧王妃成了皇後,趙側妃和其他女眷成了各種妃嬪。”
“按理說我的生母生有子嗣,應該多少封個嬪位,但幾個生有皇女的都被封了位,她卻隻被列為美人…不過要是單論她的出身,好像又是合理的。”
“而同樣怪異的是,大皇兄理應被立為太子,可父皇也未有表示,如其他子嗣一般被統稱皇子。”
“還有另一件事,便是入了皇宮,眾人就發現多了一個不是王府來的女人,是丞相府的嫡女,直接被封為賢妃。”
“入宮一年不到,我三歲,便被轉到賢妃名下養育…”
柳如思再次側目,就見他手上的動作已經停了下來,眼神放空似乎有些哀傷…
她猶豫了一瞬,輕柔出聲問:“是舍不得生母嗎?”
褚時鈺輕輕搖頭,看向她嘴角勾起,可一雙瑞鳳眼中還是化不開的愴然,似是強顏歡笑般說:“我不像秦皓記憶力那麼好,三歲前的事沒什麼印象,我連生母長什麼樣子…都忘了。”
柳如思不禁為他感到心酸,隻是這種事情,又該怎麼安慰呢?童年的遺憾,怕是沒有什麼是能撫平的吧…
靜默了一會兒,他又有些惆悵的往下說:“原本,也是好的,據說賢妃先天體寒,不易有孕,把我接去撫養時也是視如己出,儘心教導。”
“可惜好景不長,我六歲時賢妃懷孕了,七歲時賢妃誕下八皇弟,而後賢妃晉為貴妃。而我,一開始是被漠視,然後是厭棄和打壓…”
柳如思恍然,輕聲說:“可你說有仇,卻不執著於報…”
褚時鈺目光中有冷意,淡聲道:“人更愛自己的親子,是常理,她有意苛待於我,是仇,但並非必報的大仇。”
有些話不知該不該說,柳如思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說:“有沒有可能,就是因為她,你的生母才隻能是個美人…”
“我知道,大多數人都知道,我自一入宮,就被預定送到賢妃那裡了。”
他的語氣愈發冷漠:“九歲那年,我生母與禁軍副統領私通被人告發,而後被父皇賜了鳩酒。”
柳如思一滯,隨後想起許多經典宮鬥橋段,下意識問:“是不是被陷害的?”
褚時鈺沉默了一會兒,似是有些無力道:“我查過了,反複查了很多次…是真的,那名禁軍副統在寧王府就是父皇的近身侍衛,早在寧王府他們就暗通款曲了。”
“若不是我這雙眼睛,與父皇幾乎一模一樣,怕是連我的身世都會被質疑。儘管如此,從那之後,我在宮中的處境…”
褚時鈺輕歎了口氣,不再往下說了。
猶疑了一會兒,柳如思輕聲說:“可能她本就與那侍衛情投意合,是你父……不能隻算你生母的錯。”
褚時鈺有些奇怪的看向她,疑惑問:“可她已是父皇的妾室,你不覺得…她該守身嗎?”
柳如思略略皺眉,三觀又開始碰撞了嗎…不過她也不介意讓他知道她與忠貞不符的想法,本來也沒想讓他對自己有好感,不如暢所欲言:“那誰…對你生母又不好,另有情意相通的人在,為何要守身?”
他差點脫口問一句,那你為什麼要為秦烈而守,還沒問出來,他就反應過來,秦烈對她很好…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是不是對她足夠好,她也能認可他?
“所以…在你看來,是你生母的錯嗎?”柳如思輕聲追問,看他的態度,好像對生母也沒什麼情意在。
“不是對錯的問題,而是她這麼做,必然是沒有考慮到我的處境…就像我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或許她也忘了曾經誕過一子。”
褚時鈺閉眼蓋住了眼裡的神色,在那之前他曾想過,將生母的地位扶起來,然後脫離貴妃的名下…
“怨恨是沒有的,隻是也沒有母子情在。”
看著他有些低迷的神色,柳如思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褚時鈺該不是因為母愛缺失,看到她對小秦皓的關愛,才對她有了執念吧?!
問題來了,她也不可能填補他的空白啊!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都母愛不起來好嗎!
離譜但又有點合理的推測,讓柳如思整個都彆扭得慌,掩住內心的窘況,她半開玩笑的轉移話題說:“那照之前的故事,你應該是白雪皇子?”
一雙瑞鳳眼都快瞪圓了,褚時鈺難以置信的看向她!
柳如思不由得好笑,褚時鈺彆的不說,白是真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