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他為什麼得病,這很容易明白,在封城之前,那些鼠疫患者有人是找他看過的,賈郎中又沒做任何防護,會染病也是常理。
賈郎中離開後,柳如思事兒精的本質更加淋漓儘致!
她要求把整個醫棚都挪個地方,而那賈郎中碰過或疑似碰過的所有東西,都要用酒精消毒好幾遍,李春甫更是要各種消毒,整身行頭全部換過!
她這陣仗,把原本想著要不要拉她回去的褚時鈺說服了,的確,這麼較真的做法要都能染上,那怎麼都防不住…
而原本心驚膽戰想放棄看病的一些百姓,也安了心,重新排起更寬鬆的隊伍。
或許如賈郎中所說,他是治了一些病的,鎮西的病人更少一些,就算出了插曲,也兩個時辰不到就沒什麼人了。
李春甫和柳如思閒聊著問:“你覺得賈郎中這樣的庸醫該不該給人看病?好像也是起了些作用的。”
“那誰知道是什麼作用呢,把人治死了,留下的病人也能少許多。”柳如思是不讚成的,就算都是死,沒有庸醫害人,也能少花些冤枉錢,少吃點苦藥…
“哈哈哈,有道理!”
李春甫大聲笑,不過又轉言說:“其實也不是不能看病,而是要有自知之明,能看明白的病就看,不能看明白的就推了。彆為了顯本事或者賺幾個錢,就硬開藥方,白白耽誤了病人。”
“李老師言之有理。”柳如思認同的點頭。
李春甫見確實沒什麼人了,就轉而講起醫來:“現在你知道那十二個方子都是對應什麼病了吧?”
“甲十的方子還沒開過,甲七的對應病我判斷錯了,其他的具體範圍現在清楚了。”
柳如思總結道,這些方子都是基礎方,名醫可以根據每個人具體的情況增減一些藥。但如果沒那麼厲害,隻要對應的病沒錯,直接開基礎方也不會有問題。
“嗯,甲十你判斷的也沒錯。”李春甫評價道:“能猜對十一個,你應該也是懂得一些藥理的,怎麼會光學了藥,聞問切都一竅不通?”
柳如思恭敬道:“家夫經常上山打獵,算是半個采藥人,認識許多藥材,我跟著記了許多藥,自己再去看藥書和醫書,自然就學了些皮毛。”
李春甫一愣,撩起帷幔透氣的雙眼中都是驚訝,來回看她和她身後的褚時鈺,一個王爺怎麼可能上山打獵和采藥?他直言問:“你們不是夫妻?”
“不是。”柳如思坦誠道,她知道這個回答可能會讓人對她心生鄙夷,但避而不答已是極限,她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撒謊…
果然,李春甫在兩人間來回的眼神複雜起來…
“如思的丈夫已經過世一年多了,而她數月前救了本王的命,本王自當以身相許。”褚時鈺理直氣壯的出聲,他可不想讓柳如思受到鄙夷。
又果然,李春甫鄙夷的眼神落到他一個人身上,他直言不諱道:“你個大男人跟一寡婦說什麼以身相許?我看你明明是見色起意!”
褚時鈺不否認見色起意之言,隻是說:“總之,想報救命之恩不假。”
“哦?她怎麼救了你的命?”李春甫眯眼斜視,滿眼都是濃濃的譏諷。
“兩處近尺長刀傷,一處箭傷。”褚時鈺心平氣和,帷幔下的瑞鳳眼看著柳如思的背影,滿是柔色。
李春甫頓了頓,之前聽說她治傷厲害,卻都沒有實證,他不由得滿心貓抓似的好奇問:“可否讓我瞧瞧?”
褚時鈺不直接回答,而是對柳如思問:“如思,你覺得要不要給他看?”
柳如思頭大,這關她什麼事?他的傷給誰看為什麼要問她?!但看見李春甫殷切的眼神,她還要跟著學醫呢,要是藏私就太沒誠意了…
“要不找個避人之處看看吧?”柳如思細聲說。
褚時鈺的人當即在街邊找個賣布的鋪子,扔了錠銀子把老板夥計全請了出去。
李春甫和褚時鈺邁步走進去,柳如思卻一步不動,見他們回頭望她,她就訕訕道:“你們看就是了,不必管我。”
布行裡迅速用布匹阻擋了外麵的視線,裡麵褚時鈺先是給李春甫展示了背傷。
李春甫一見傷疤,當即有問題冒出:“縫針治傷之法古時便有,隻是常常內裡化膿,引得高燒發熱,是以被人棄用,你這傷勢可有化膿?而後可有發燒?”
“無膿症,初時高燒一回,數時辰後退去,未有大礙。”褚時鈺一邊穿上衣服,一邊轉身斜眼看他,瑞鳳眼中有得意之色。
李春甫才不管他什麼眼神呢,急著就說:“那箭傷呢?箭傷讓我看看?”
褚時鈺閉眼咬牙,那位置實在有些尷尬…不過反正李春甫一大男人還是個郎中,正好讓他見識一下,柳如思治傷可比他厲害!
“這是箭傷?”李春甫看著那半掌多長的一條縫合傷痕。
“是,箭頭沒入兩寸有餘,如思割開兩端皮肉,後取出箭枝。”褚時鈺對那劇痛還印象深刻。
李春甫滿是疑惑:“這不是擴大創口了嗎?何不以拔箭取之…此處可有化膿?”
“未有,十二日便愈合如初。”褚時鈺更加得意了,為什麼這麼治他不知道,但對比軍中大夫治的箭傷,他堅信這是最好的辦法。
李春甫忽的就站起來,幾步就掀開布匹往外走,也不管背後的褚時鈺有沒有穿好褲子…
腳步匆匆就走到柳如思麵前,李春甫當即發問:“治箭傷為何要割開血肉?以縫針之法為何不會化膿?為何不會常常高熱不退?”
柳如思也有心理準備了,溫聲軟語道:“李老師先坐下吧,您可還記得我講的死氣之說?”
“嗯,你的意思是還與死氣有關?”李春甫問道。
柳如思點頭說:“私以為,這世上大多數的病都與死氣有關,死氣微不可見,但存在於世間萬物,隻是死屍上最為聚積。”
“而老師問為何箭傷要劃開,是因為有種死氣,可名為破傷風,常見於窄而深的傷口中,此死氣會消融於空氣之中。所以我將箭傷打開,讓其暴露於空氣中一刻以上。”
“其他傷口也是同理,清洗消毒可除去大部分的死氣,剩下那點死氣,人體憑自身的生機就能對付,再縫合關上傷口,杜絕外部的死氣再侵入血肉,自然就能減少化膿和高熱的現象。”
李春甫默默消化這一說法,接著問:“依你所言,死氣還分許多種?”
“死氣種類繁多不勝枚舉,我所知曉的也不過是零星半點…而且許多死氣纏於人體後,我也不知如何應對,所以還得學習老師們的岐黃之術。”柳如思恭敬道,不能給自己的死氣論吹得太過了,在大夏治內科還是得靠中醫。
李春甫沉吟許久,接著有些遲疑的問:“那這消除死氣之法,可就是用這烈酒?”
“這是消毒水,不能入口之物!”柳如思再次強調。
李春甫神色訕訕,他雖不是嘗百草的神農,但也是有識藥性的衝動在的,他早在第一日用這玩意的時候就沾幾滴嘗過了…味辣而衝,所以才會相信她說的消毒之用。
柳如思斂了神色,沒去深究,接著科普道:“其實若是要除去外物上的死氣,火燒是最有效的,火燒幾息就能使器物上的絕大部分死氣燼滅,而後是蒸煮,沸水蒸或煮一刻以上也能去除絕大部分的死氣。”
“隻是這些法子不能用在人身上,給人的傷口去死氣除了這種消毒水之外,還有肥皂水清洗,淡鹽水衝洗等方法…這些方法不能完全去除死氣,但消去大部分也夠了,活人的身體是有生機在的,有些生機旺盛之人,僅憑自身都能愈合傷口。”
“肥皂水是什麼東西?”李春甫疑問。
柳如思笑道:“明日您就能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