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異議就要行刑了,但張適德這情況,一百杖下去可能就沒了,知縣便頓了一下說:“先把其他案子都審了,還有不少他的事兒,背後數罪並罰吧。”
五個強搶民女的案子都審完,已經過了午時。
知縣讓人問了屏風後端王的意思,便宣布休庭,休息一個時辰再開始審彆的案子。
褚時鈺和柳如思走出縣衙,走在街上,他柔聲問:“下午還想看嗎?”
一上午的慘案看得她心裡發堵,可這不過是要審張家的一部分,柳如思想了想,點頭說:“想看到他們的結局。”
“張家二房會有結局,大房…”褚時鈺轉頭看她問:“你希望整個張家覆滅嗎?”
柳如思一滯,這什麼問題?難不成要因她一句話給整個張家定生死嗎?無語了一會兒,她認真說:“他們若是有犯罪,我希望都能被公正處理,受到律法的懲治。”
“你真的很聰明,而且敏銳。”褚時鈺突然輕笑著誇讚道。
“我也沒想到,張適德竟是有意利用蠢婦,煽風點妒火除去厭棄的舊人,以方便再搶新人,當真是人神共憤的罪孽。”
“可明明你點出來了,律法卻不能懲治,還是隻能追究其強搶民女的罪責…我覺得,有些可惜。”
柳如思聽明白了,褚時鈺是覺得她找出了更多罪惡,一個張適德不足以抵罪,所以想連坐,把整個張家拉下水…
“我點出來,隻是想讓大家知道罪惡的根源是什麼,彆隻怪婦人善妒…至於張家,我還是希望按律懲處,張家怎麼樣都行,不值得為此弄臟手。”杏目與瑞鳳眼認真對視著,她知道他能聽懂。
褚時鈺忽而笑得眯起眼,其實他一貫的作風就是明著來,剛剛隻是想著對張家下點暗手,就能讓柳如思看到更暢快的結局,沒想到,她更喜歡他本來的做法。
“好,我不會多做什麼。”
褚時鈺轉而細細解說著故事:“大房比二房聰明許多,平民百姓他們很少招惹,即便知道張適良貪贓枉法中飽私囊,也難找到罪證。何況張適良現在死了,萬事皆休,就是有什麼罪證通常也不會再追責家屬。”
“那十三具下人屍體,不是跟大房相關的嗎?”
柳如思疑惑著,大戶人家除了各房自己的一些下人,許多仆人都是公共財產,一口氣處死十三個仆人,肯定得掌家的主子點過頭才行。
“十三具奴屍不是我安排的。”褚時鈺淡聲說著,看向縣城街邊的燴麵館問道:“中午要不吃這個?”
柳如思看了眼外麵的侍衛,無奈道:“你都讓人排隊了…就這個吧。”
“那些奴屍,不會有什麼陰謀吧?”柳如思知道的信息不多,想不出什麼。
占座的侍衛們迅速端著碗筷走出去,還有人先把桌子抹了一遍。褚時鈺讓她在空出的桌前坐下,自己坐到對麵,兩人占一桌坐定。
“不管有沒有陰謀,都害不到我們身上,靜觀其變就行…你要吃什麼?”褚時鈺示意她看菜單。
柳如思看著菜單,沉默了幾息後,忽然幽幽道:“這裡的菜好像不怎降火啊…”
“額…”
褚時鈺頓時麵如菜色,意圖被識破了呢,她長這麼聰明做什麼!他有些神色訕訕道:“都已經坐下了,要不這頓就先算了?”
柳如思笑了笑,轉頭向店家喊道:“店家可能做幾道青菜?”
店家回頭,和氣而歉意的說:“俺們這兒是專做燴麵的,沒做炒菜,隔壁是小炒館子,要不讓他們炒幾盤過來?”
“那就吃燴麵吧,不放辣應該不會上火的。”褚時鈺小聲爭取。
柳如思充耳不聞,接著對店家說:“不用炒菜,隻要有綠色的菜,白水焯一下就行,按十倍價算如何?”
“要幾盤菜?”店家頓時心動,十倍價相當於一盤菜三四十文了!不過是燒水焯一下,這可賺得很!
“看您這兒有幾種菜吧,每種來一盤。”柳如思對店家交待完,又轉頭對褚時鈺笑道:“我請客。”
褚時鈺無奈認命,對店家喊了句:“一盤菜彆太多。”
他喊完立即可憐兮兮的對柳如思解釋:“真吃不下…”
日頭稍斜,柳如思吃完燴麵,褚時鈺吃完五盤綠菜,又回到縣衙等下午的庭審。
進到屏風後麵,審案的知縣已經等在裡麵,見他們進來,知縣當即跪下:“拜見端王殿下!”
褚時鈺一肚子青淡,此時臉上更是冷淡,冷聲道:“有事?”
知縣本就不安,聽見這語氣頓時冒了冷汗,但事關他的身家性命,他不得不爭取。
“下官往日…有眼無珠,誤判了一些案子,這次集審張家…不知…不知能否…”
“想一筆帶過?”褚時鈺淡聲問。
“是,下官知錯了!求端王網開一麵,下官必定痛改前非!”知縣叩首磕在地上,連磕了好幾下,腦門上的汗珠在磚石上浸出了痕跡。
“功過落於筆墨不過是一些字,你即日起秉公執法就是。”褚時鈺語氣淡漠,似乎是不把知縣的事放在眼裡。
知縣心領神會,這是要看他這次張家的案子辦得怎麼樣,當即又連連叩首喊著:“端王放心!下官以後一定嚴於律己,辦案鐵麵無私!”
公堂外已經圍了許多來看熱鬨的百姓,而堂內張家人和苦主們也大都在等候,他們能聽見惶恐的聲音,也能看見屏風後高大和嬌小的身影坐下,烏紗帽人影跪伏晃動。
那烏紗帽人影從地上站起,倒退著出了屏風,拍拍膝下與額前的塵土,知縣又端起朝廷命官的儀態,邁著四方步走到公堂官椅坐下。
苦主和百姓們安下心,張家人越發提心吊膽,公堂開始審張家縱奴行凶一類的案子。
屏風後,褚時鈺悄聲問:“可會覺得我縱容了昏官?”
相處至今,他多少知道柳如思是個正義感比較強的人,雖然不是眼裡不揉沙,可內心也是向往公平的。
看著屏風外如皮影戲般的畫麵,柳如思輕聲說:“我明白的,水至清則無魚。”
瑞鳳眼中柔色更濃,心頭湧上不知多少回的歡喜,褚時鈺柔聲說:“世人憧憬海晏河清,可身至其位,也多淪為蠅營狗苟。但鑽營鼠輩,有時比剛正不阿的人好用,此時正用此人,若不適當鬆緊,會耽誤主要之事。”
解釋那麼多做什麼?柳如思微微瞥他,見他等自己的反應,就輕輕點頭表示知道了,又回眸繼續看公堂上的大戲。
沒有得到想要的認可,但也未見她有批駁的神色,褚時鈺也看向堂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