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微看過那完照片,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楊沐桐午睡已經起來了,要出門去買東西,“下周的菜,剛發現家裡牛奶也沒有了,去買一點。”
“我跟你一起去!”
楊微說了一句,飛快地從房間裡跑出來,手忙腳亂地換鞋。
楊沐桐將她的帽子扣到她頭上,溫聲笑道:“慢點,還早,不著急。”
去的生鮮超市離小區不遠,開車十分鐘就到了,周末人多,姐妹倆推著小推車穿過排長隊等烤雞的人群。
“姐,我想吃泡芙。”
“你去拿。”
楊沐桐一邊應,一邊看著另一邊,那邊是放各種牛肉冰櫃。
等楊微拿了一盒泡芙過來,楊沐桐就推著車子往那邊去,仔細地每個盒子上的標簽,精挑細選,拿了兩盒牛柳和牛排。
除此之外,楊沐桐還拿了一袋排骨,兩個豬蹄,還有一條魚。
楊微問怎麼吃,她就指指這些肉,“排骨紅燒、糖醋、香煎、蒜香或者燉湯都行,豬蹄就做紅燒或者香辣好了,你喜歡紅燒魚,魚就留著紅燒好了,牛柳可以炒,放黑胡椒或者青椒都行,牛排也一樣,可以煎可以切成牛柳,哦,我再去拿一塊牛腩,跟西紅柿一起燉。”
拿完了肉,楊沐桐又接著想起家裡的調料快沒了,轉去調料區,“拿一瓶蠔油和一瓶芝麻油。”
楊微推著車,跟在她身邊幫忙,看著她輕車熟路的樣子,感慨道:“姐啊,你這麼賢惠,以後我姐夫得多享福啊。”
楊沐桐拿東西的手停都沒停,頭也不回地道:“姐夫?還早呢,你先享受了再說吧。”
調侃似的語氣,明擺著是開玩笑,說完自己都樂了。
楊微卻忽然問道:“姐,那些照片你還留著,不怕以後我姐夫吃醋啊?”
楊沐桐臉上的笑容一頓,臉上露出些茫然來,“……照片?什麼照片?”
楊微觀察著她的臉色,見她似乎真的不知道,於是提醒道:“就是相冊裡,陳葉哥給你拍的那些啊!”
“……哦,那個啊。”
楊沐桐回過了神來,神色一秒就變得興趣缺缺,“太久了,我都忘了。”
一開始是舍不得,陳葉拍得實在太好看了,她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還能這樣好看,臉上像點了光一樣,明媚到像海報女主角。
後來卻是忘了,時間過得太久,生活裡繁瑣雜事太多,誰還會時刻記得幾張老照片。
楊微卻不信,她懷疑地看著她:“忘了?不能夠吧?”
“他說他是楊沐桐至上主義者耶,說要和你在一起一萬年耶,說對你是唯心主義期待有來生耶!”
“這種糖衣炮彈都能忘?姐你認真的嗎?!”
她看完整個人都被甜得在床上扭來扭去,恨不得立刻按頭這一對小情侶了,結果她姐這個女主角跟她說忘了?
忘了?!!!
楊沐桐聽著她機關槍一樣劈裡啪啦地說話,起初還有點疑惑,聽到最後卻臉都紅了,一臉窘迫地前後左右四下張望,確認周圍沒人,這才大大地鬆一口氣。
“好了好了,你不要說了,我記起來了!”
她麵紅耳赤,雙手亂揮著讓楊微停下來,感覺尷尬已經完全將自己包裹,已經是可以摳出三室一廳的濃度。
楊微停下來,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似乎過於上頭,於是清清嗓子,降低了分貝,哦了聲,“姐,你真的……忘了?”
楊沐桐用手捂著臉歎氣,“……本來是忘了的,又被你提醒了呀。”
其實要真正的忘記那些事,是幾乎不可能的。
那段時光是過去二十多年裡,她最自由自在、最瑰麗美好的歲月,充滿了濃墨重彩,陳葉就像一個畫畫的人,執筆在她的世界裡潑灑著各種色彩。
在他的帶領下,她從默默無聞的沒有名字的女同學,變成讓人羨慕和討論的那一個,那是她第一次被人矚目。
當她回望過去略顯漫長的歲月,發現自己印象最深刻、心情最激動的時刻,不是成功拜入她導名下,也不是第一次以第一作者成功發表論文,甚至都不是成功留院或者第一次獨立完成剖宮產手術。
而是那年除夕他們在家門口,高大年桔樹旁,那個青澀的初吻。
陳葉就像一縷春風,從她心頭路過,成為她乏善可陳的人生裡唯一一抹亮色。
想起這些,她難得有了興趣,願意跟妹妹憶當年,“你說的那些,都是他……看閒書看多了,學人家風花雪月,談詩詞歌賦和人生理想,說不定以後還能出一本書,被世人傳頌。”
她說到這裡忍不住笑起來,“那時候我們學沈從文的《邊城》,老師會給我們做作者的其他作品賞析,有一篇叫《夢裡來趕我吧》,是沈從文給夫人張兆和的情書。”
“語文仿寫題做過的吧?沈從文寫給夫人的情書裡,有一句很有名的,‘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隻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他呢,就仿著寫,說‘我看過許多電視劇,聽過無數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說過許多不著調的笑話,卻隻對你說過最認真的喜歡’,寫完了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成名成家指日可待。”
楊沐桐又笑了聲,嘴角一咧,笑容就從她嘴角偷跑出來,楊微側頭看她,看見她眼角柔和的笑意裡摻雜著不自知的懷念。
柔和的聲音清泉一樣,繼續說著回憶裡的事,“後來我們看朱生豪的作品,有人說他一輩子隻做了兩件事,一件是翻譯莎士比亞的作品,一件是給夫人宋清如寫情書,醒來甚是愛你,我是宋清如至上主義者,都是出自他的筆下。”
“熟不熟悉?你陳葉哥到處仿寫名人名言,有時候寫不出來,就直接抄人家的,注明作者,然後寫一句‘我和他一樣’,他的真正水平,大概隻到那句‘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萬年’那裡吧。”
說完她聳聳肩,一臉無奈。
楊微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興致勃勃地追問:“然後呢,然後呢?”
楊沐桐愣了一下,搖搖頭,“沒有然後了啊。”
然後,美好的初戀無疾而終,成了封存在回憶裡泛黃的紙張,這還是她第一次跟彆人說起這些事。
她扭頭看一眼妹妹,叮囑她:“你聽過就算了,不要跟彆人說啊。”
楊微眨眨眼,捏著手指在嘴巴上一劃,“我懂,絕對不跟陳葉哥說。”
楊沐桐頓時訥訥,覺得頗為不好意思,嘟囔著道:“誰說他了……”
楊微又問怎麼沒在照片後麵看到那句仿寫沈從文情書的話,她眨眨眼,當沒聽見,沒說那是陳葉寫在信裡的。
吃了這麼多be情侶的過期狗糧,楊微整個人顯得有些亢奮,這種狀態持續到第二天去上班。
早交班的時候,值班醫生交完班,陳為民問還有沒有補充,沒人有補充,他就問陳葉:“你們組那個49床,怎麼樣了,病因查到了嗎?”
陳葉說做了腰穿,“等腦脊液的常規和生化結果出來再看。”
“要抓緊時間,不要拖,有問題及時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