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葉收下楊微轉過來的紅包,看著茶幾上的零食袋子歎氣。
他沒有想到楊沐桐會這樣做。
但是又覺得,這很符合她的性格,她看起來就像會做這種事的人,看著軟綿綿的一點脾氣沒有,但其實心裡有主意。
以前她不是這樣的,軟綿到軟弱的地步,過分聽家裡的聽話,這是陳葉覺得最不可思議,也覺得最不好的事。
太順從了,就容易被拿捏,沒有說楊叔叔和周阿姨不好的意思,但他就是擔心。
尤其是楊沐桐以“我媽不同意”為由跟他分手之後,他雖然沒說過,但這些年心裡多少有點疙瘩,所以他輕易不往周悅跟前湊。
然而現在看來,時間果然是魔術師,楊沐桐總算有長進了,雖然這份長進跟他沒什麼關係,他也沒什麼功勞。
“但還是該慶祝一下的。”
他笑起來,拍了一下大腿,起身去廚房,從冰箱裡拎出半瓶紅酒,倒了一杯,然後抿了一點點,回到客廳拆開一包薯片,咯吱咯吱地吃起來。
至於楊沐桐什麼時候才能接受他,不再躲著他,跟他重歸於好……
陳葉並沒有很擔心,日久見人心嘛,總歸在同一個單位,來日方長。
他眼下更煩惱的,是他們組49床的病情。
第一次發現患者心臟停跳搞了一次CPR之後,49床就成了整個治療組的噩夢,緊接著的三天之內,心臟又停跳了兩次。
陳葉晚上做夢都是滴滴的警報聲,以及心電監護儀上拉直的一條線,還有護士那一句:“49床心臟驟停,快推除顫儀過來!叫管床醫生!”
他都覺得自己被折騰得夠嗆,更彆提管床的餘湫,硬生生被搞得焦頭爛額,脾氣暴躁,下巴上冒出個巨大的痘痘。
江春來細心,很早就發現餘湫下巴上的痘,盯著看半天,餘湫問他:“還沒過年我就領紅包,這個紅包大吧?”
江春來猶豫一下,應道:“……嗯、還行,不大。”
餘湫一聽立馬柳眉倒豎,冷冷地反問:“怎麼?還嫌它不夠大?”
說翻臉就翻臉,平時也不這樣,江春來一時語塞,趕緊扭頭對自己學生說:“幫我把16床的病曆打印出來。”
陳葉站在一旁,低頭翻著49床的病曆和醫囑,眉心都快擰成麻花了,“49床送ICU去吧,裝上臨時起搏器,先把命保住。”
餘湫聞言立刻應了聲好,微微鬆了口氣。
說實話,這其實挺讓人難堪的,患者每天都在生死一線徘徊掙紮,他們卻連病因都找不出來。
陳葉低著頭,繼續往後翻病曆,翻到了檢查結果的粘貼單。
手頓了頓,問道:“血清免疫學結果還沒出來?”
餘湫一愣,連忙打開電腦上的檢驗結果,刷新了一下,呀了聲,“出來了!”
陳葉立刻歪頭過去看,“怎麼樣,有沒有陽性?”
血清免疫學檢查是一個大項,要檢查很多個抗體,電腦屏幕上一片陰性的結果。
陳葉耐著性子一個個往下找,終於找到了想要的結果。
“抗NMDAR抗體陽性!”
“抗NMDAR腦炎!”
陳葉和餘湫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神色難掩激動。
抗NMDA腦炎是新發現的一種自身免疫性腦炎,這個病出現的時間不長,在2007年才被首次被報道。
陳葉立刻讓餘湫給檢驗科打電話,“追一下49床的腦脊液免疫學結果。”
餘湫剛應了聲是,江春來就興奮地道:“不用你打,我已經給他們打過了。”
見他們激動得跟過年似的,劉翀立刻問道:“是不是你們49床能確診了?”
陳葉點點頭,嘴角翹起來,聲音都高了不少,“看腦脊液免疫學結果怎麼樣,要是也有抗NMDAR抗體陽性,那就是自身免疫性腦炎。”
說是還要看腦脊液免疫學檢查結果,但他臉上的笑和肯定的神情,已經在說明一切了。
劉翀笑道:“這下好了,暫時不用去ICU了。”
話音剛落,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餘湫撲過去搶著要接,“讓我來!萬一是檢驗科呢?!”
大家輕笑,沒人跟她爭。
還真就是檢驗科打來的,告訴她49床的腦脊液免疫學檢查結果顯示,同樣是抗NMDAR抗體陽性。
陳葉得知這個消息,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眉心都舒展開了,吩咐道:“開醫囑吧,免疫球蛋白和糖皮質激素都要用上,還有,她的抗體滴度比較高,安排一次血漿置換,情況穩定一點以後,做一個盆腔B超和MRI,排除畸胎瘤,請婦產科會診協助診療。”
餘湫一邊飛快地敲鍵盤,一邊連連點頭,又問:“婦產科請誰會診?”
楊微聞言看了一眼陳葉,婦產科會診啊?
陳葉沒細想,張口就應道:“值班醫生吧。”
剛應完就後悔了,改口道:“這個等等再開,我打電話問一下,先給她用上藥吧。”
楊微又看他一眼,見他拿著手機出去了。
楊沐桐剛結束一個查出唐氏兒的產婦的引產手術回到辦公室,坐下喝了口水,就聽見衣兜裡的手機響起來。
拿出來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陳葉,她下意識就一陣心虛,第一時間左右看看。
但她立刻又回過神來,自己的心虛毫無道理,並且毫無必要。
同事哎,有聯係方式怎麼啦,她手機裡還有院長辦公室的電話呢!
儘管如此,她還是選擇了出去接聽電話,聲音也有點刻意放低的意思,“……陳主任,有事?”
陳葉倒是一愣,甚至忘了自己的初衷,脫口就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給你打的電話?”
楊沐桐頓時有點惱了,也不知道是惱自己之前收到他短信時竟然覺得以後可能會用得上所以存了他電話,還是惱他明知故問討人嫌。
於是冷冷地哼了聲,說話一秒變衝,“怎麼,你電話是機密,我不能知道?那你怎麼知道我電話?”
“不不不,對不起,我不是這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