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方瀲分享了幾件派出所裡的趣事,說有個仙婆婆被人舉報行騙,做筆錄的時候嘴裡一直絮絮叨叨念著什麼經文,把當天值班的輔警折磨壞了。
方瀲安靜聽著,時不時提起嘴角笑一笑。
等菜上桌後,她要了瓶啤酒,用起子打開瓶蓋,問趙行:“你喝嗎?”
趙行猶豫了下,把杯子放到她麵前:“喝。”
方瀲給兩個人都倒滿酒,舉起自己的杯子。
趙行有些懵,抬杯和她碰了碰,問:“怎麼了?”
方瀲喝了口酒,放下杯子,開口說:“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問。”
“如果我們之前完全是陌生人,第一次見麵以後你還會再聯係我嗎?”
趙行沒有設想過這個可能,他猶豫了,沒有立即做出回答。
方瀲點點頭,他的反應和她預料的一樣。
她一隻手伸到桌下,搓了搓大腿,說:“我不想耽誤你時間,有話就直說了,我覺得我們倆不太合適。”
趙行看著她,神色逐漸嚴肅:“是不是我上次的話讓你不舒服了?”
方瀲搖頭:“沒有。”
大堂裡漸漸坐滿了客人,吵吵嚷嚷,煙火氣蒸騰。
趙行說:“我隻是希望你能做回自己,方瀲。”
“做自己。”方瀲念著這三個字,撩起眼皮看著對方,平靜地問,“什麼叫‘自己’?”
趙行沒回答。
方瀲收回視線,緩緩道:“可不可以,不要站在製高點教我要怎麼做。”
趙行急切地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對我很好,但是有一個地方我忍你很久了。”方瀲翹起嘴角笑了笑,“你知道是什麼嗎?”
趙行沒有說話。
方瀲告訴他:“你總是把我當成一個缺愛的可憐蟲。”
說得再準確一點,這句話的主語應該是“你們”。
這樣的人方瀲從小到大遇到過太多了。
老師、同學、男朋友,或者隻是這條街上的鄰居們。
每一個知道她家庭狀況的人都會換上一種特定的目光看她。
和她吵架的時候,那些男孩總會先認錯。
但每次方瀲都能聽到他們內心的潛台詞,——“算了,不要和方瀲多計較。”
他們總是讓著她。
方瀲原本不覺得自己特殊,是在這些目光裡、在這些自以為是的包容裡才發現自己原來有這麼“可憐”。
她分得清,那些好意是出於愛心而不是愛。
趙行讓她做回自己,方瀲也聽出了這句話的潛台詞。
同時她明白了,他有好感的是那個鮮活熱情、敢愛敢恨、目空一切的方瀲。
不是現在這個無趣的人。
他會對她失望的,或者他已經感到失望了。
趙行一口悶了杯子裡剩餘的酒,語言變得格外蒼白:“我真的沒想傷害你。”
“我知道。”方瀲點點頭,“所以我隻是想要拒絕你,不是指責你。”
她給自己的杯子重現倒滿酒,放輕聲音說:“抱歉啦。”
晚上喝了兩瓶酒,到家後方瀲洗完澡就倒頭睡下了。
後半夜她被轟隆雷聲吵醒,迷糊中想起昨天陽台上的衣服還沒收,隻能強撐著意誌起床。
回到被窩裡,方瀲打了個哈欠,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四點三十六分,有些尷尬,現在起床太早,再睡又沒什麼困意了。
她平躺下去,睜著眼睛看天花板。
密集的雨聲很快響起,天地間嘩然一片。
方瀲的心跳頻率處在一個平穩的區間,她想方學益會不會看到她拍的那些照片,想這次的雨季會持續多久,元叔的膏藥是不是要用完了,想等會起床了吃什麼早飯,想還可以雕個什麼東西送給溫誓的外甥,想......
想溫誓。
當心情開始變得有一絲煩躁,方瀲掀開被子起身下床,切斷了漫遊的思緒。
雨一連下了好幾天,天空灰沉沉的,空氣裡彌漫著潮濕的草木泥土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