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迎不記得自己是懷著什麼樣心情回的家。
夏衛國烙好了地瓜餅子,正站在院門口伸長脖子等著閨女回來。
直到太陽快完全落山,夏衛國才遠遠瞧見自家閨女挎著個竹籃子,在越來越昏暗的路上,小小的有些落寞的身影。
夏迎苦著一張小臉,就連頭頂的倆羊角辮都蔫噠噠的,夏衛國三兩步走上前,上下打量了好幾遍,笑著問:“摔跤了?”
夏迎搖了搖頭,把籃子遞到夏衛國眼前,一張小臉又苦了幾分。
夏衛國往籃子裡瞅了眼,裡頭躺著兩條長黃瓜,幾個青辣椒。
等等,咋還有幾個紅彤彤的西紅柿?
夏衛國以為是夏迎去彆家菜地裡偷偷摘的,立馬瞪起眼厲聲批評,“夏迎!我教過你偷西紅柿沒有?學校老師教過你偷西紅柿沒有?”
這還是夏迎穿過來夏衛國頭一回這麼嚴肅地批評她,夏迎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仰起小臉盯著夏衛國的臉,眼眶裡濕漉漉的。
夏衛國批評了幾句,看到閨女可憐兮兮的模樣,心一下子軟了,但他仍舊板著臉對夏迎說:“你摘的哪家的?咱現在給人送回去,彆到時候人家又跑到家門口,吵來吵去的沒完。”
夏迎知道夏衛國誤會了,她小聲解釋:“不是我偷摘的,是我記錯了家裡的菜地才摘錯的……”
夏衛國默默歎了口氣,這大隊裡的人可不管你是不是摘錯的,到時候被蓋上一頂“偷”的帽子,那罪過可大了去了。
“是哪家的菜?”夏衛國說:“我帶你去還了去。”
夏迎隻好硬著頭皮回答:“莊呈郢家的。”
夏衛國聽到這個名字,心底又是一陣歎氣,趙四勝人還行,可他媳婦張桂英可不好對付,待會還不知道會被怎樣損呢。
他一個大男人,一想到自己理虧,待會隻能硬著頭皮受張桂英罵,一張黑臉立即又黑了幾分。
和夏迎一樣,眉眼裡都是苦巴巴的。
於是兩人連餅都沒吃,趁著天邊的餘光,提著菜籃子上了趙四勝家。
老趙家正在吃晚飯,四方桌抬到了院子中央,兩條長板凳往兩側一放,趙四勝和張桂英麵對麵坐著,在吃玉米麵疙瘩。
夏迎往院子裡望了兩眼,除了這正在吃飯的夫妻倆和在院子裡捉螞蚱玩的福妞,並沒有看見莊呈郢的身影。
這麼晚了,他該不會還在給菜地澆水吧……
沒等她多想,夏衛國咳了聲,露出張笑臉,喊:“趙老哥,趙嫂子,吃著呢?”
平日裡趙家人和夏衛國交往不多,見夏衛國領著自家女兒站在院門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趙四勝稀奇得很,忙笑著回應:“剛吃上,你倆吃了沒有?不嫌棄的話來碗麵疙瘩?”
話音還沒落,桌子下張桂英狠狠地踩了趙四勝一腳。
趙四勝哎呦一聲,趁他疼得叫出聲的工夫,張桂英把筷子搭在碗上,看向夏衛國,哎喲聲笑了,“今兒刮得什麼風,把你個大忙人吹過來了?咋啦,找我們家老趙有事兒?”
夏衛國拍拍夏迎的腦袋,讓她把籃子裡的菜拿出來,然後道個歉。
夏迎低著頭,把兩根黃瓜、四個辣椒和四個西紅柿拿出來擺在了院門口。
張桂英一開始不懂這是啥意思,可當看到西紅柿的時候,當即瞪圓了眼,直接從長板凳上站了起來,幾步就跨到跟前。
“這西紅柿你哪兒來的?”
夏迎小聲道歉,“嬸子,我……我今天傍晚去菜地,走錯了地兒,把你家菜給摘了……”
“這算什麼事兒?!”張桂英嗓門突然大了起來,唾沫星子差點噴到夏迎腦門上了。
“你家菜地你不認識,你逗誰呢!這大隊裡誰不知道,這西紅柿苗是我辛辛苦苦從娘家遷過來的,就我家有!好巧不巧,攏共就熟了這麼幾個,全被你給禍害了?!”
“嫂子,這不是沒禍害嗎,我已經嚴厲批評她了。”夏衛國自知理虧,隻能賠笑,“這不,她剛摘下來,我就趕忙讓她給你送回來了。”
“你個背時砍腦殼的!”張桂英一手把腰叉了起來,唾沫橫飛,另一隻手都快湊夏衛國鼻子上去了。
“說得倒是輕巧,這黃瓜我是留著做種的,你給我摘了,明年我種個屁啊!還有這西紅柿,還沒熟就給我摘了,敢情我種這麼久都給你家種了?”
這婆娘不講理的本事一等一的厲害,上一次陳家婆媳找上門來,夏衛國不卑不亢的,很有男子氣概,但這次著實自己沒理,隻能乾巴巴地笑著挨罵。
夏迎看著夏衛國一個勁地給張桂英賠笑臉說好話,心尖莫名絞了絞,難受得厲害。
這時,趙四勝看不下去了,都鄰裡鄰居的,兩個黃瓜幾個辣椒的事兒,更何況人家都來還了,沒必要鬨得大家夥都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