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開明答應了,可張桂英像吃了隻死蒼蠅一樣,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可她偏偏還不能顯露出來,強撐著扯起嘴角笑,“那好,領導你們再坐會兒,我去做飯。”
胡書記看著張桂英,眯起眼笑:“那就辛苦啦!”
張桂英忙說不辛苦,趕緊跑進了灶房,掀開自家麵缸蓋子,瞪著眼睛往裡麵瞅了兩眼。
玉米麵剩的不多了……
她一邊心疼地拿葫蘆瓢舀麵,一邊咬著牙偷偷罵:“背時砍腦殼的東西,老娘我隻是隨口一說,你還當真了?待會噎死你們這些白眼狼!”
正嘀咕著,門外進來了一個人。
方知青笑著喊:“張大姐,你在這裡嘀咕啥呢?”
張桂英被嚇了一跳,眼珠轉了轉,說:“哎呦,我隻是愧疚啊,家裡除了玉米麵啥都沒有,待會怠慢了領導,我罪過啊!”
方知青笑了起來,走上前準備來幫忙,“張大姐你可千萬彆這麼想,領導也是苦日子過來的人,當年樹皮都啃過,哪能嫌棄玉米麵呢!”
張桂英心裡冷哼了聲,麵上卻依然笑著。
……
老趙家堂屋裡,幾條長板凳上坐滿了人,洋洋灑灑共九個,胡開明悄悄往灶房掃了眼,心裡感歎,這張桂英做飯做得不得心疼死……
方書記正和一個知青說著話,堂屋後的門忽然響了下,換了身乾淨衣服的莊呈郢慢慢走了出來。
灰色的短袖,深藍色的麻布長褲,黑色的布鞋。
都是新的,可都大了一號。
清洗乾淨的男孩穿上趙四勝的衣服,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個人煥然一息,骨肉勻亭,眉宇清冽,一雙眸子深且亮,站著不動時,微微抿著唇,唇色在屋外透進的陽光下,仿佛刷了層白釉,又仿佛是深山積雪。
妮兒看呆了。
她年紀還小,不懂什麼是美什麼是醜,可眼前的莊呈郢卻明亮得讓她挪不開眼,隻覺得這個大哥哥實在太好看了!
方才他把石頭送給彆人的憋屈也煙消雲散了。
妮兒眉眼彎彎地笑:“大哥哥好漂亮!”
“哈哈哈……”
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方書記捏捏女兒的小臉,說:“女孩子可以說漂亮,男孩子一般要說帥氣。”
妮兒懂了,重新說了一遍:“大哥哥好帥氣!”
大人們都笑瘋了。
莊呈郢耳根有些發燙,他獨來獨往慣了,也被罵慣了,但還從沒有人像這樣誇過他。
莊呈郢抿緊唇,眉心也不知不覺擰了起來,他沒說話,轉身回了房間,把門關上,同時也把這些人的笑聲和隱約的“他害羞了”,緊緊關在了門後。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人敲響,妮兒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大哥哥,吃飯啦!”
莊呈郢吸了口氣,拉開門走了出來,堂屋裡滿滿當當地坐了一圈,正中間的桌子上擺著一個大大的竹簸箕,裡頭堆著小山一樣的玉米麵餅,旁邊切了一大海碗的鹹菜蘿卜。
大夥一手拿餅,一手握著蘿卜頭,吃得津津有味。
而方書記也正和幾個知青分享自己當年打仗的那些事兒,自己右手腕當初中了子彈,要不是他一咬牙狠下心來直接拿刀劃開了肉把彈/片拽了出來,他這手可就廢了。
可時隔這麼多年,這骨頭長裂了長歪了,時不時會疼。
見莊呈郢出來了,方書記停了話頭,衝他招招手,“娃娃來吃餅。”
說著,他從竹簸箕上拿了一張人臉大的餅子遞給莊呈郢,“多吃點長身子。”
莊呈郢沉默地接了,輕輕咬了一口,果然香得很。
他看了眼胡書記畸形的腕骨,又想起不久前被張桂英趕進屋後,聽到的胡書記說的那番話,心裡一暖。
他悄悄回了屋,翻開自己藏的小瓶子塞進褲兜裡,然後回到堂屋,端起胡書記麵前的茶碗去給他加水,同時偷偷將專治骨頭的草藥精華混了小半進去。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彆人對他好,他就會以十倍還之。
方書記沒有察覺到,一邊吃餅一邊喝著茶水,口齒間多出來一絲草木的清甜,他並沒有太在意。
張桂英站在門邊看著他們吃,自個兒越看越心疼,心裡像被針紮了一樣,她看到莊呈郢穿著趙四勝衣服走出來,氣頓時不打一處來!
要不是這死瘸子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趁著領導在的時候回,她哪會受這樣的委屈。
等領導走了,她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張桂英的手不知不覺摸上了門後的掃把,指甲狠狠地在上麵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