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禮和可和葉姣不一樣。
大二以後他就沒拿過葉家和季家一分錢,而且他母親早早擬好了遺書她的全部遺產歸於季禮和名下,季禮和大學一畢業就能拿到,季家在經濟上製約不了季禮和。
至於季雄給的打壓,當時國家號召乾部下鄉扶貧,要消滅貧困,季禮和一思忖,日後晉升也是需要基層經驗的,正好在這裡季雄壓著他,便申請了前往貧困區扶貧。
還選了一處季家在那邊根本沒什麼勢力的偏僻地區,非常堅決要去這裡。
上麵本來就愁著自願去那般偏僻封閉的地區的人少,正好季禮和這麼堅決,直接下了調令。
等季家知道時候,調令已下。
季正信還因為這個找過季禮和,和他談過之後,季正信也撒手不管了。
季家和葉家再怎麼不樂意,調令已下,季禮和若是自己不願意,季家和葉家還能在裡麵幫忙回旋,但是季禮和幫他們拆台拆得極歡,誓死不改口口聲聲說自己非常願意去為國家做貢獻。
季家和葉家也沒了辦法,千推萬拖想要季禮和回心轉意,但半年後,季禮和還是不改其誌走了。
之後就是遇到宋璿,並且在麗水小鎮做出的政績連上麵都不得不重視,季雄也老了,壓不了他了。
更彆說今日季正信今非昔比,他視季禮和為自己政治資源的繼承人,更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季雄再打壓季禮和。
並且季正信的孩子可是確定了不會走仕途,走起了商途,季家集團怕是日後會交到他手上。
至於葉家,季禮銘很上道地沒有插手進去,不然季禮和怕是要和他翻臉。
“我媽的墳沒去季家那邊的,我照著她的遺書給她選了一塊和葉家季家都沒關係的好地方。”季禮和抱著宋璿說道。他麵目說起這些時候很平靜,猶如一灣死水,可宋璿垂眸瞧見了他手背上浮現的青筋,知道他內心沒有麵上這麼平靜。
“老爺子倒是想遷墳,說了很多次,”季禮和低低地笑了聲,很有諷刺的意味,“他倒是想,那時我就告訴他,他要把我媽的墳遷走,我就刨儘季家宗祠那邊的墳。”
能把自己親爹打進醫院住了三個月還廢了生育功能,季雄可知道季禮和不是說笑的,他瘋起來真能做出這些事,不敢輕舉妄動。
當然,他沒放棄勸說季禮和把墳給遷回來,每年季禮和在葉姣忌日去祭拜的時候都會來坐坐,當年頭七時候勸了許久,季禮和紅著眼睛拿著棍棒趕才趕走的。
“而且我媽還留了另一封遺書,就是給叔叔的,但我到今天都沒找到他,問那老頭子他也不知道了。”季禮和聲音悶悶,“我一定要找到他。”
宋璿靠在季禮和懷裡,反抱住他。隻怕這時候季禮和還對葉姣的死耿耿於懷,責怪自己。
但她也勸不了什麼,這種事怎麼說?季禮和覺得是自己忽略了葉姣才到了不可挽回的那一地步,而葉姣怕是也早有死誌,不然遺書都早早準備好了。
“所以……那時候你才能覺得我是抑鬱症?”宋璿探出頭,蹭了蹭他的下巴,問道。
在麗水小鎮時候她覺得自己掩飾得挺好的,也就和自己朝夕相對的父母察覺自己心情的異常而已,不過當時他們覺得是自己遭逢大變造成的,也沒想到心理問題上去。
“嗯。”季禮和算是承認了。
葉姣的死已經成了他心裡過不去的一道坎,自己總會忍不住回想起那段時間和葉姣的點點滴滴,越想越是能看得出裡麵的不對勁。
但他當時就是沒細想。
不過也是宋璿是他的一個驚喜意外,他忍不住關注她的一舉一動,這才發現一些細節,其實和他母親那時的狀態對得上,才覺得,宋璿也是抑鬱症。
也幸好發現得早,不然哪日宋璿也和葉姣一般,可能她的父母才發現。
不過說起這件事……季禮和低頭看宋璿,屈膝抬高了一下大腿,讓宋璿坐得更穩:“你真的不記得我?”
“記得什麼?”宋璿疑惑。
季禮和歎口氣:“也是,當時我那麼邋裡邋遢的,像是街邊的乞丐,你不記得也正常。”
宋璿:???
“旌東街,孤兒院門口的那個坐在街頭的人,你不記得了?”季禮和靠在宋璿肩膀上,吐出的氣息灑到宋璿的耳朵邊上。
宋璿沒來得及害羞,因為她想起來了。
那時候她剛剛進入大學,因為需要累積誌願時長,所以加入了學校的紅心協會裡麵的前去看望教學孤兒的誌願組,每個星期都會定時去一趟。
孤兒院對麵是一塊工地,那裡有個頭發淩亂常常一臉胡渣的“中年男人”茫然地坐在那裡,一身衣服灰撲撲的臟得很,露出的手指腳趾裡麵都是黑垢,身上還有一股臭味。若不是穿著工人服,他看著很像個手腳健全的乞丐。
他經常坐在孤兒院門口對麵茫然地望著,像是一個不該在這裡的人茫然地在世上亂走。
宋璿有一次到對麵公交站等車時候,這人就一臉頹廢地坐在旁邊,然後……宋璿聽見了好幾聲咕嚕咕嚕的的聲音。
這是肚子抗議的聲音。
宋璿以為他是個上有老下有小為生活奔波的“中年男子”,不舍得花錢給自己買吃的,生出了些同情心,把自己身上帶的麵包零食遞給了他。
那個“中年男人”一愣,收下了,但也沒和宋璿說什麼,宋璿也不在意,公交車一來她就上車離開。
她也不怕什麼,這孤兒院雖然不是什麼繁華的地段,但四周的人可不少,尤其不遠處還有一間警察局,周圍裝有監控的。
每個星期宋璿來做誌願時候都可以看見他。也因為那贈予了一份麵包的事情,宋璿忍不住等車時候多看他幾眼,五次裡有三次他都是空著肚子,宋璿也都把自己的零食給他。
不過給到第四次時候,因為事不過三的說法,宋璿忍不住問他:“你怎麼都不在意自己的身體的?還……總是坐在這裡乾什麼?”
乞討?看著也不像啊。
那人不回答。
宋璿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在車來的時候歎口氣想上車,卻好似聽到了他低聲的回答:“沒人會在意,在意的已經走了。”
後來宋璿再來見到他時候,好像就沒聽過他餓肚子的聲音了,但身上的氣味變了,是濃重的煙味。
宋璿不喜歡這個味道,第一次聞到就退後了幾步。
那人抬眸看了她一眼,隨後扯扯嘴角,又放空眼神。
宋璿想了想,給了他一顆薄荷糖。這人看著生無可戀的樣子,她就秉著能做點好事就坐點好事吧,免得這人想不開。
“誰又能時時刻刻在意你呢?自己的事情,終究是需要自己來在意的。”宋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過說出的話不走尋常路,“不然還有誰在意?”
那人好似抬頭看了看她。不過當時宋璿也顧不了這麼多了,車來了要走了。
不過若是隻是這樣的話,宋璿也不會記得這麼清楚,她記得這人是因為最後一次見到這人時候,他說了很多話,宋璿記不清了,但很記得他問了個問題:“你最想保護的人不在了,生活還有什麼意義?”
他問這個問題時候眼睛赤紅,好似一隻失去理智的就要暴起的猛獸一樣,當時宋璿都想著要不要喊救命了。
當時宋璿撐著下巴戰戰兢兢地思考了許久,還錯過了兩趟公共汽車,覺得這個問題她的閱曆回答不出來,但眼前的人好像不給一個回答就不讓她走的樣子。
她心思就飄到了家裡。麗水小鎮那些急需拉一把的人比比皆是。
“那你就去保護彆人吧。”宋璿最後說道,“這個世界上需要幫助的人多的是,你若找不到人生的意義,你可以成為彆人人生的意義。”
“而且你覺得沒人在意你,那是你也在意的人太少了,或者說你給過幫助的人太少。”宋璿也想著自己這些年的意義是什麼,但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她考上京師大學一些女孩子羨慕渴望的眼神,好像自己也沒虛度年華的樣子。
後來宋璿就沒再見過這人,覺得他應該是去找人生意義去了。
現在宋璿回想起自己的話覺得有點點羞恥。不過……季禮和的話,那個“中年男人”是季禮和?
宋璿抬眸仔細打量著季禮和,努力地回憶起那個一臉胡渣滿眼無神的人的麵貌,好像、真的、有點不太像?
“那段時間是我大二時候。”季禮和解釋,“我可是因為你才走的仕途。”
宋璿:……這鍋她不背。
但心裡還是有點竊喜的,“所以你去麗水小鎮時候認出了我?”
“當然,我可是記得你的。”季禮和道。當時母親逝世,他隻覺得天昏地暗並且感覺整個人精神氣都沒有了,不知道日後自己該乾什麼,自己發小勸過,但他完全聽不進去。
沒想到當時宋璿一個陌生人的話奇妙地讓他記在了心裡。連夢到自己母親時候,她說的話也是讓他去幫助彆人,她已經不需要他幫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