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份(2 / 2)

迷失清西陵 陸菟 9965 字 8個月前

褚湉聽她這一番話,不禁慶幸自己身邊好歹還有個雨蘅,不然她真是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笑道“虧得你在這兒,不然我真怕沒人提點,做錯了事挨打受罰。”

雨蘅輕拍她的手,隻道“哪裡話,怕是要你提點我呢,儲秀宮出來的人,哪個不是人精,你就放心吧!”

“我問一下……”褚湉隻覺得很是不習慣,試道“我可不可以換名字?其實我本名並不叫什麼傾瀾,我在家時的名字叫褚湉。”

雨蘅即刻唬了一跳“千萬使不得,你這個字可是犯了萬歲爺的名諱,那是大不敬,要殺頭的!”

褚湉沒想到一個名字會扯出這麼嚴重的後果,無奈隨道“倒是我不周到了,算了。”

一早,褚湉捧著金龍紋折沿洗跟在雨蘅等侍女身後,這盆子說重不重,說輕卻也不輕,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出個差池,她敢說,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般精美絕倫的洗臉盆,它簡直就是個藝術品;驚豔之餘再抬首望著這養心殿,沒有錯,就和她曾在故宮裡逛過的養心殿一模一樣,所差的不過是,眼前的殿宇更為有生活氣息,也更富麗,這就是百年前皇帝的寢宮,她心裡說不出的新奇和震撼。

寢殿門前,兩名太監已經打起了棉簾子,侍奉巾櫛的司衾宮女魚貫而入,褚湉做夢也想不到有生之年能進來皇帝的寢宮,她想抬眼仔細看看這裡麵的格局以及擺設,該是何等奢華氣派,但又不敢抬頭,隻能低著頭用眼角餘光偷偷瞄。

皇帝的寢室在寢宮的東梢間,寢室中有一寬大床榻,明黃色垂簾,靛青色帷帳,帳上掛有墜飾,荷包及玉佩,榻上立一匾書“又日新”,床榻一側則是紫檀條案,上麵擺著各式的西洋鐘表,這使得整個寢室都布滿滴滴答答的聲響……

褚湉略略抬眸,竟不想看到一個貴氣十足的俊俏少年。

他身形頎長,額高鼻挺,星目長眉,下頜削瘦,淡淡的表情中還有些稚氣未脫,著一身薑色中衣,身邊有個的小太監正在為他整理衣袖……

褚湉不禁有些意外和怔忡,這個就是皇帝?光緒皇帝?!

曾經也見過網絡上流傳的有關光緒皇帝的照片還有崇陵裡很是英武的畫像,但那和見到真實的人是完全不一樣的,他比畫像更鮮活,更精致,卻也不似半身畫像略顯陰柔,她甚至覺得他走到人群裡必然是自帶高光的那類,偏偏又是這樣一個高貴非凡的身份……

她難掩心頭的激動,竟然忘記要低下頭,當和皇帝的目光接觸的那一瞬,她回過神來急忙狠低下頭,心中惴惴。

待皇帝梳洗完畢,一乾人等頷首候在養心殿宮牆邊、滴水簷下,等著恭送他去向太後處請安;

在太監簇擁下,他踱步出了寢宮,隻見他頭戴紫貂緞台正珠珠頂朝冠,穿藍緙絲麵天馬皮金龍袍、石青緙絲麵烏雲豹金龍褂,束金鑲紅藍寶石線鈕帶掛帶挎,領下係沿邊出風毛的玄狐長鬥篷,腳上青緞戰裡皂靴……

好有派頭的裝束!

皇帝匆忙上了鑾輿,侍衛太監隨著出得養心門去,眾人跪地恭送,這便是一天的開始,而頭等大事就是向母親請安。

君主以孝治天下,在這宮禁之中,上至太後皇帝,下至太監宮女,任誰都越不過祖宗家法,必要恪守宮規祖製。

褚湉新奇的看著這一切,可再怎麼好奇,或者這宮殿再富麗堂皇,心中也想著早些遠離這裡才是上上策,她相信自己的判斷,認為整個皇宮裡麵危機四伏。

她一個在未來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僅憑洞察力和電視上看到的微末規矩,想來不太靠譜,隻怕日子久了必出差錯。

午後時分,眾宮女們用完飯正準備回寢宮,背後一聲尖嗓“瀾姑娘!”

褚湉疑惑回身,見張德福腆著剛吃飽的肚子大搖大擺的緩步而來,這是在底下人跟前,在皇帝那裡他始終彎腰頷首。

她這麼想著,就想到她工作單位裡的部門經理跟這個張德福做派簡直一模一樣,宮裡應該都是這種人吧?

定住腳,她馬上想起雨蘅的話便欠了欠身,臉上掛著她自己都覺得再和善不過的微笑“張諳達,有事吩咐嗎?”

張德福走近她幾步,用三角眼仔細打量了她片刻,道

“今兒萬歲爺在儲秀宮聽聞,你是老佛爺特特交代調來養心殿照顧起居的,說屬你伶俐的緊差事又辦的漂亮,想來,老佛爺跟前兒得力的人,萬歲爺怎好虧了你,這不……”

他瞥了瞥她,卻見她仍是一副淡淡微笑的臉,便繼續道“萬歲爺叫我來傳口諭,往後你就是養心殿的掌事大宮女了!”

褚湉愣了愣,馬上想到要跪下謝恩,張德福看著伏地謝恩的她陰陽怪氣的道“往後你的差事都交給下頭乾,你隻需使喚她們就得,真不是我說,你福氣到了!”

褚湉隻想到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句話,見著張德福吃味似的怪表情,又目送他離去,自己才慢慢晃著回去;

來養心殿的第二天就成了掌事大宮女,這事情透著古怪,也許就如他所說,皇帝是看在慈禧的麵子上有意提拔?她搖搖頭,不再去想,自己該想的是離開這裡。

一聲脆響,茶碗摔在地上的碎片飛濺開來,連帶著茶水浸到了小娟子的褲腳上,他嚇得忙往後退了又退。

秋姑姑坐在案前狠攥緊了拳頭,沒想到自己處心積慮支走那蹄子,竟然反倒讓她更得意了“她是登了雲梯不成,才去了一天就成了掌事大宮女,哪天搖身一變不得成了主子嗎?”

小娟子忙過去替她順著背“您這話犯忌諱了,再說了她又不是孫猴子,哪來的那麼大神通,咱們且等著吧。”

秋姑姑想來想去還是咽不下這口惡氣“先前咱們都謀劃過,私底下說句不要腦袋的話,萬歲爺未曾親政,但也是聰慧過人的主兒,這頭老佛爺的心思卻也逃不過我去,說來也是存著顧忌的,此番把那丫頭派過去,說不準養心殿那邊也防著她呢,能有她什麼好果子吃?給什麼好臉色看?這可倒好,她還因禍得福了,真是氣死我了!”

小娟子邊給她捏著肩邊笑著道“姑姑不用氣,您可曾聽過登高必跌重這話?平白來個掌事的姑姑,養心殿那些熬了年頭眼見快要提拔的,可怎麼好呢?”

小娟子的話到底是應驗了。

這接下來的日子裡,褚湉再無知也能感覺出來大夥對於她的提拔看在眼裡,恨在心中,她本對這些差使不熟識,虧的雨蘅時常說予她聽,可如今她的差使未免太過清閒,每日晨起隻需吩咐誰當值,何處當值,誰去何司領何物,得了這樣的差事通常寢宮她是挨不上邊的,更少有機會得見天顏,每日就閒坐在直房裡渾渾噩噩的虛度光陰……

夜間,雨蘅下了差,拉著她到一處無人角落,左右看去確保無人時才開口

“我不說料你也看得出,你初來乍到就承蒙提拔,可把有些人恨的牙根兒癢,明裡暗裡那些酸話我也聽到過,就連你指派她們那些份內的活都怨聲載道的,往後你可要小心謹慎著。”

褚湉倒也無所謂“她們大可隨便,大家各司其職,我不出錯她們也莫可奈何。”

雨蘅煞有介事的道“你還是提防點,像負責前殿茶水間的詩寧,進宮五年了,比咱們資曆都老,平日裡就拉幫結派的,說是馬上就要升掌事姑姑了,你一來,搶了她的職……你可要小心了。”

“這麼說我一來養心殿就成了眾矢之的。”

褚湉不禁想起張德福的那句“你福氣來了”冷笑道“明著提拔,怕是在害我呢!”

雨蘅嚇得趕緊示意她噤聲,楚湉不以為意,歎氣道“有必要和我一個宮女過不去?”

“你怕是傻了!”雨蘅又洞察一遍四周,才趴在她耳邊小聲道“皇上合該大婚了,也就是說親政在即,天家母子能和咱們底下人一樣嗎,這心呀,都隔著牆呢,你偏又從儲秀宮來……”

褚湉瞬間明白過來,思忖片刻,道“好了,你放心,我心裡有計較。”

她怎麼會沒想到呢?先前的曆史課都白學了,慈禧太後和光緒帝的關係,那是名義上的母子,政治上的宿敵,且不論如今皇帝年紀尚輕未曾親政,雖然相安無事的度日,母慈子孝,並不曾有什麼撕破臉的事,但總歸慈禧是想掌控著皇帝,以免養虎為患,軍國大權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皇帝但凡什麼風吹草動她必要清楚,那麼自己呢?

安插在皇帝身邊的坐探?褚湉越想越心驚,如今她經皇帝金口玉言成了掌事的,眾人厭恨不說,就連接近寢宮的機會也極其少,看來這小皇帝還不算迷糊,這樣一來升遷了自己的同時又打發了自己,慈禧更是挑不出錯處,這一步棋算是落空了,但是她又不禁擔憂著自己的處境。

進了臘月,降雪斷斷續續的纏綿了數日,天色陰鬱不開,才住了半日又零零星星的飄起來雪花,細細聽去打在琉璃瓦上沙沙作響,不大一會院中便薄薄覆上了一層,如霜似粉,褚湉強撐了個把月,雖有些磕磕絆絆倒也平安。

平日裡不敢流露,她便隻在夜深人靜時方才卸下防備,偷偷想家人朋友,奈何隻能抹掉眼淚繼續在這過活,宮中的規矩,大小事務,她也掌握的八九不離十,卻越發覺得日子難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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