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適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狀於禮教不合,瞬時放下手,有些不自在地往條案前而去,站在那兒心有旁騖地撥動著鐘表的指針玩。
他在某一刻裡,情不自禁的想到曆代君王,天下已儘在掌握,女人對其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繁重政事後的消遣,喜歡哪個,想封哪個,都是再正常不過,因為後宮裡的女人,除去長輩,就全隸屬於皇帝,隻要他願意。
但他好似心中有些抵觸,他讀過的聖賢經典告訴他要仁德,要守禮,要以孝治天下,為天下人之表率。
而他看過的西洋書籍又給了他不一樣的震撼,他竟隱隱向往起自由民主的社會,很好奇那會是何等景象,他也向往一夫一妻製度,他涉獵廣泛,讀過很多頌揚愛情的古詩詞,什麼除卻巫山不是雲,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感情之事是無二的,排他的,這才是他理解的愛情。
他暗覺自己的無心之舉會否冒犯了她,竟有些擔心她討厭起自己,如同自己討厭那些宗室裡頭的浪蕩紈絝。
褚湉放下筆,見皇帝背對其擺弄鐘表,不覺暗自發笑,倘若他不是皇帝還真有心再逗一逗他。
又一想,還有那抄詩百遍等著自己,況且自己再出一點差池,皇帝極有可能惱羞成怒。
這麼想著,她朝皇帝肅了肅,道“奴才都學會了,這就回去好好兒練。”
皇帝目光閃動,輕應了一聲,遂聽到她緩步退出了寢宮而去,自己方舒了口氣。
他情不自禁地走去案前,看著那歪歪扭扭的字跡,搖頭歎笑起來。
褚湉回屋裡正預備鋪紙寫字,不想小寇子敲門進來,輕聲道“姑姑。”
“老佛爺召姑姑現下過去。”
褚湉一聽便心中沉重起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她收拾了一番,便由西二長街去往儲秀宮,剛到了抄手遊廊,還不曾進院子,便聽到殿裡頭傳出陣陣笑語,褚湉想,定是宮眷們在陪同太後。
待通傳後,她進得殿中,眾人俱在東暖閣裡頭打馬吊,她垂首輕步過去,上前請了安。
暖閣當中瞬時間安靜下來,隻聽慈禧溫聲道“快起來吧。”
褚湉依言謝恩起身,這才看清殿中之人。
陪著太後打馬吊的是慶親王的女兒四格格,恭親王的女兒大公主,還有太後的侄媳婦兒,人稱垣大奶奶。
無一例外,這仨都是年輕守寡,太後好熱鬨,就經常把她們召來宮裡解悶子。
褚湉目光微移了移,除去那些宮女外,這角落裡還坐著個人。
她一張容長臉,寡淡無奇,身子瘦弱單薄,若不是見那一身華貴錦衣,無聲的證明了她不凡的出身,但憑這氣質樣貌,擱在人堆兒裡怕都找不出。
“啪”的一聲響,四格格製出一牌,這副牌由象牙所製,聲音尤為清脆悅耳,太後見狀拿來這牌,打眼一看,大笑著說“胡了!”
大公主笑道“老祖宗一向手氣好,牌又打的出神入化,今兒咱們幾個的彩頭怕都要輸光了!”
四格格嗔道“老祖宗開恩,您可饒了抒兒吧!”
一旁的垣大奶奶才要搭腔,卻如何插不上嘴,隻訕訕地陪笑。
太後笑說“看你們個個小氣鬼兒模樣,罷了,今兒我也乏了,不玩了。”
秋姑姑服侍著慈禧歪在臨窗暖炕上,宮女們上來按肩的按肩,捶腿的捶腿。
宮眷各自落了坐,此時茶點也由宮女們一一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