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下,明知前方是險途,明知她是太後的人,他還是有了一絲僥幸之心。
他暗暗嗤笑自己,迫使自己認為有些事萬不可泥足深陷,太後慣會謀算人心,是真是假,什麼都還說不準。
往後的日子裡,皇帝每每歇息的時刻都變成了私人鋼琴課,褚湉不敢保證教學質量,目的是教會他彈為止。
皇帝對音樂的天賦似乎異於常人,不過一兩天工夫,便可以順暢地彈些小調。
教學成果喜人,她這師傅自然功不可沒,皇帝特地賞了她些珍玩,可見她態度淡淡,便忍不住道
“這些你似是不稀罕,你想要什麼直說就是。”
褚湉抿嘴笑笑,想了想才道“奴才沒什麼想要的,萬歲爺彈得好,就是給奴才最大的賞賜了。”
她還真沒什麼想要的,要說想,不過是想家,但是她有家不得回,也許這輩子也再不能,其他的,除了身家性命,也沒什麼奢求。
皇帝見她似有心事,便也沒再追問下去,隻從鋼琴前站起身,道“你還記得彆的曲子嗎?”
“再來彈一曲吧,倘若每日政事結束後,回來聽聽琴,想是什麼煩惱都會煙消雲散吧。”
褚湉側頭想了想,掰著手指道“奴才背下的不多,萬歲爺讓他們尋些西洋名曲譜子來,像什麼貝多芬的,肖邦的,還有莫紮特的,這些就可以了。”
皇帝點頭,即刻叫齊順記了下來並吩咐下去。
“現下你記著什麼就彈奏什麼,朕隻管學習欣賞。”
褚湉也不好壞了他頗高的學習興致,於是沉吟片刻,緩緩彈了起來。
少時,一曲終了,皇帝聽得如癡似醉,久久難消,隻覺自有股抵死纏綿,憂鬱苦澀之感。
這首曲子似是與自己的心意相通,不然怎會乍聽便就一聽如故?
“這曲子很合朕心意,不知是何曲名?”
褚湉突如其來的一窘,俏生生的立在琴前,她想著,偏偏喜歡你,這五個字如何也不好說出口,就好像押著了她的心事一般,叫人很意外的難為情起來。
於是垂著首,放輕聲音回“偏偏……心悅卿。”
偏偏心悅卿……
皇帝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苦澀之意直接蔓延到了喉嚨間。
他看著褚湉的目光有幾分欲言又止的意味,最後隻淡淡道“這曲子和曲名一樣,讓人愁腸百轉。”
隻因錯賞昔日雪,一夜悲蕭到天明。但知是錯,便不可一錯再錯,錯上加錯。
日複一日,皇帝已經可以脫離譜子完成肖邦的夜曲,還有g大調小步舞曲等這些初學者入門曲目。
褚湉驚訝於他的聰慧和藝術天賦,假如他不是皇帝,大概也可以進修成一名鋼琴演奏家。
漸漸,隨著學習深入,他們不時會四手聯彈。
於是,在東方古老的宮廷裡,在金瓦紅牆的殿宇中,奏響了與這奢靡頹廢的時代極具反差的樂聲。
並肩,兩雙手,還有這黑白鍵與嫋嫋熏香,合著悠揚而又富有浪漫氣息的音符......
沒有地位之分,沒有尊卑貴賤,沒有看似深遠的兩個時代間的鴻溝,沒有任何的雜念。
褚湉想,假如日子一直是這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