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湉挑了挑眉,料想他此刻更想的是玩兒,於是衝他遞了遞手上的線軸,皇帝倒是不曾猶豫順勢接過來,仰望著天,一點點放長手中的線……
“身子才好了,彆就隻顧著玩兒。”
褚湉笑說“奴才都好全了,其實本就沒什麼打緊的。”
他將眸光從天上轉到她臉上“朕瞧著也是。”
“其實說來,朕該謝謝你。”
褚湉被這一句話說的不明就裡起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意味,便輕聲道“您何出此言?”
皇帝雖已經說出謝字,但她如此一問還是側頭想了想,隨即道
“朕記得八歲那年,從一個內侍那兒得了隻風箏,於是便趁著翁師傅不在時偷跑去宮牆邊放著玩……”
“那天的天兒和今天的天兒一樣,一模一樣的藍,隻是好不容易將它放得越來越高,朕卻不小心跌了一跤,風箏的線被扯斷,朕就眼睜睜的看著它飄向了宮牆外,沒了蹤影......”
“若不是你提起,朕都快要忘了這些事。”
他說感謝,大概是這風箏讓他想起童年裡僅有的一些歡愉吧,褚湉想。
聽著他緩緩道著往事,褚湉腦中仿佛描繪起那樣一個畫麵來,不禁問“萬歲爺彼時很難過吧?”
他一笑“朕當時認為它沒有了線的牽絆會變為一隻鳥兒,想飛去哪兒就飛去哪兒,朕替它高興、慶幸,他比朕幸運的多,也自由的多……”
“後來,因為逃學,又弄了一身的泥巴回去,皇爸爸氣得好一番訓斥!”
他說著說著竟笑了,而褚湉卻隻覺心酸。
同樣心酸的也大有人在,靜芬由侍女隨著在知春亭閒坐,自手中持著一枚石青色平金繡靈芝團壽紋荷包。
這是她熬了四五天,一針一線反複斟酌而製,凝聚了她諸多心血和期盼。
她見皇帝總時常佩戴著一枚黃緞平金鎖繡福祿壽紋葫蘆式荷包,那荷包針針細膩,巧奪天工,真不知是出自誰之手。
於是她暗下苦功,勢必做出更精美的來送給皇帝,最起碼不能比他常年戴的這枚差。
如今……她死死捏著手裡的小荷包,竟不知如何送了。
靜芬看著皇帝在湖邊放著風箏,他是多久沒如此開懷過?反正她自小便沒見過,印象中的皇上總是淡淡的,冷冷清清的。
原來,他隻是對她冷清。
皇帝身邊的禦前宮女實在美麗,她每每看到她侍奉在側,都感到無比自慚形穢,仿佛自己每個指甲蓋,每根頭發都比不過去人家。
那天,她親眼目睹了皇帝的不顧身份禮法,不管地位尊卑,想來,他應是很看重、喜愛這名宮女。
不要說皇帝,就是上次去太後那裡,她也是備受恩寵的那一個,光彩照人,能言善辯的。
靜芬黯然神傷,她的命可真好!反觀出身高貴的自己,她竟覺得沒有一處是可以讓人來羨慕的,除了那板上釘釘的中宮後位。
於是,她又抱著些許僥幸期待,做點心學烹飪,做綾襪繡荷包,她的生活全部都是圍繞著皇帝來,可換來的總是他毫無波瀾的神態,敷衍的話語,有時甚至推脫不見。
她怔怔憋去眼淚,吞下無限的惆悵,這鳥語花香的景致在她眼中不過黑白虛空,終是默默起身,悄無聲息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