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公爺,從來你最知道我,我大哥在山海關戍守,二哥殉了國,我有我的誌向,我想去軍營,想去船政學堂,將來加入北洋水師報效國家,可……”
“阿瑪說什麼也不肯,可你看看,如今外敵環伺,虎視眈眈,說不得哪天就會挑起戰火,那必是要上前線殺敵的,這也是我的夙誌。”
“他的心思我都懂,他是擔心完顏家後繼無人,所以便安排我進宮承侍乾清門,可這不是我想要的啊!”
那麟查心中苦楚異常,醉酒之意逐漸顯出,他眼眶微紅,無可奈何。
“我可以犧牲掉我的抱負,可以接受一切我不情願的安排,可我累了,我也有熱血,我也有感覺,我也是人!”
“隻這一次,我隻想要一個自己心儀的人而已,你說我沒骨氣也好,說我不分情勢也好,可我有錯嗎?”
“我都已經放棄了,我放在心裡不去爭都不行嗎?我喜歡宋傾瀾,我有錯嗎?!”
他悲憤得難以自持,一手痛苦地抵住額頭,他隱忍多年的心事還以為就此淡化,可借著這酒,借著感情上的不如意,竟一股腦兒的湧出。
他的理想人生早就毀了,他不怪任何人,他體諒所有人的苦衷,可唯獨自己,竟連爭取一個喜歡的人都不能,這猶如壓死駱駝的那根草,一直以來壓抑著的情緒,如洪水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載澤哪裡見過小三少如此悲鬱交加的模樣,他當下心中震蕩不已,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轉眸故作輕鬆道
“你沒錯,是我不該多嘴,咱們自小搗鳥和泥一起長大的,我豈能不知你心裡的苦。”
“你喝醉了……”
那麟查手撐下額頭,閉著眼睛嗤笑“我沒喝醉,這樣也挺好,至少還能渾渾噩噩的活著,至少阿瑪額涅不用為我擔驚受怕……是不是?”
“你就當……我今天什麼都不曾說,明天天一亮,我還是那個無欲則剛的小三少。”
他說著,又徑自痛飲下一杯酒,堂堂八尺男兒,壓抑到如此地步,竟讓載澤看得眼中泛淚。
他忍不住暗忖,照這麼來,長此以往必然出事,他最看重小三少,不論如何,都不允許他涉險,即便自己有朝一日遭了他的恨,但可保他今後無虞,他也可義無反顧。
……
宮牆外依稀的綠柳懶散的浮蕩著,光線忽明忽暗間使之顯得溫柔曖昧,蟬鳴聲此起彼伏,直吵的人不得好睡。
褚湉終於可退了包紮,猶自望著這雙傷痕斑駁的手,雖長出了新肉,卻不能大動,一旦碰到又有的疼。
可比起手上的痛,心裡的痛卻無從勾勒,她怕自己再看下去會生出抑鬱症,隻好給自己找事做,分散那份痛苦。
寢宮裡,皇帝正在寫字,褚湉打簾子進來,捧著冰碗請安。
皇帝一抬頭見是她,臉上難抑開心,卻又見她捧著東西,不免擔憂。
“這些事讓彆人來就行,你手上才好!”
褚湉笑著將冰碗放去幾案上,道“奴才哪裡這麼嬌貴,做些小事還是可以的,如今天氣炎熱的緊,萬歲爺嘗嘗冰碗。”
皇帝見她好轉,就比什麼都歡喜,便放下筆,道“行,聽你的。”
褚湉不由自主地左右看去,目光定格在那架鋼琴上,心中隱隱觸動,便走去跟前,伸出那雙遍布傷痕地手,輕輕附在琴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