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麟查咬了咬牙,將苦澀咽下,隨後道“我有話跟你說。”
褚湉傷疤遍布的手輕扶著紅漆亭柱,望著隨風婆娑的竹葉,幽幽道“大人請說就是。”
那麟查走近她幾步,立在她身後,高大身影將投射到她身上的陽光都擋在外麵。
看著近在咫尺的背影,他的心突然就疼起來。
“阿瑪上了一道請安折,請旨賜婚,太後將禮部左侍郎之女,指婚給了我。”
他說完隻覺得呼吸不暢,胸口一時間憋悶至極,褚湉沒料到他說的話,倏然轉過身來與他麵對麵。
她心裡不知是何感受,本已失落不已,又憑添了十分難辨的感傷,這感傷源於那麟查滿眼的不甘與無奈。
在這裡,在封建頹靡的時代下,沒有人能掌控自己的人生,願與不願又能如何?每一個人拎出來都是一段悲劇。
一陣壓抑窒息感過後,褚湉勉強掛上微微笑意,輕聲道“這是好事,傾瀾恭喜大人。”
那麟查頭一次被他朝思暮想的笑容所狠狠刺痛,麵上卻隻是麻木,嗤笑一聲“你非要如此出口傷人麼……”
褚湉收回笑意,隻歎道“請大人明示,我又該如何才對?”
那麟查往日的淩厲不見,淡淡開口“我不是來聽你的道喜,況且,何喜之有,換做你,你願嗎?”
褚湉搖頭,躲過他的視線,苦笑道“事非人願,是宮裡每個人的寫照。”
她想到學生時代的一句非主流的簽名,如今想來,再深刻不過,沒經曆的人或許隻覺無病呻吟,莫名矯情,經曆過的,卻已無心將傷口展於眾人前,隻自默默療愈,沒什麼好說,因為發生的事如何無法改變。
萬箭穿心,習慣就好。
那麟查不禁啞口無言,看著她的眼神越見柔和下來,忍不住問出心底徘徊已久的話
“事到如今,我隻想知道一件事,這對我很重要,你可曾……”
你可曾哪怕有一瞬傾心過自己?有沒有曾考慮過自己的那一問?小三少話至一半。
他問不出口。
見褚湉似在等待他的下一句,他握緊佩刀,目光清冷中閃過隱隱深情
“算了,你沒有錯,誰都沒有錯,錯的隻有我,見你過得並不快樂,隻恨自己為什麼不一早請旨,可我不願你為難,也許,你拒絕了離開是非之地的好時機,總歸,我不怨你。”
“對不住,什麼都幫不了你,往後,自己好好顧念自己。”
他緊緊盯著她的眼睛,想從中找尋一絲不舍,甚至是追悔,但他打從心裡也知道,她不跟他走,如今被指婚,更是斷絕了僅存的一點期待。
褚湉張了張口,不知說什麼才能安慰到他,才能平複自己心裡的無奈,言語已蒼白無力。
那麟查再次深看她一眼,不敢再留戀,亦不能停留片刻,他怕自己失態,怕她說出什麼無情的話來錐他的心,遂咬著牙轉身快步而去。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大夥兒總有分道揚鑣的一天,皇帝是,小三少亦是,自己既然給不了皇帝信任,給不了小三少回應,就隻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也許就是最好的方式。
鬆柏影影幢幢,風中久立,手腳已是冰涼,不知過了多久,她才一路踉蹌的回了去。
獨自一人,漫無目的,偌大卻又擁擠的紫禁城,猶如一片沼澤,慢慢的會將人吞噬掉,沒有逃脫的方法,隻有越陷越深……
褚湉並沒回去養心殿,自己走走停停,越發無力,索性就倚在一處偏僻的紅牆邊,淚水再也掌控不住,抑著聲音,用衣袖遮住臉,任憑心頭的無助與憤恨一股腦兒的全部湧出。
少時,她擦乾眼淚,換上和藹臉龐,提步走去路上,西一長街依舊,兩兩辦差的奴仆,川流不息的冷風,飛簷金瓦,重重宮門……
她望著這一切,心中戚戚,無論如何,人還是要繼續苟活,就算傷感,也隻逼自己傷感一小會兒,這也是她僅有的一點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