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 你要帶去哪兒啊?小心彆燙著!”
昏暗的鄉下廚房裡,小陶時延正在把牛皮紙包好的包子往口袋裡塞。新鮮出爐的肉包熱乎乎、軟嫩嫩,隔著一層牛皮紙、一層外套都能聞到香噴噴的味道。
他一定會喜歡吧, 陶時延想。
陶時延邊往外走, 邊朝灶台左邊說:“薑姨,我去村頭。”
站在右邊的薑姨歎了口氣,“昨晚下雨, 外麵路有點滑,你慢慢走彆著急。”
陶時延沒回應, 推開門,自然地邁出門檻。如果不仔細瞧, 根本發現不了他有眼疾。
隻有腿上的傷疤知道他在這道門檻上摔倒多少次, 又爬起來多少次,才能像個正常人般自如行走。
薑姨說的沒錯,昨晚下過雨, 鄉下土路到處都是泥水,剛走幾步陶時延腳下便開始打滑。
他一手揣在口袋裡護住包子, 一手握拳放在身側保持平衡, 結果不留神踩到一塊小石子, 不由自主伸出手臂亂抓。
等終於站穩, 他才後知後覺地甩甩手臂——隻有瞎子才會像剛才那般手足無措。
他不是瞎子,他隻是暫時看不見東西而已,遲早有一天會康複的,他不允許自己留下和瞎子一樣的習慣。
陶時延深吸口氣,走的更加小心。偶爾感覺泥水甩到褲子上,他眉頭能皺上很久很久。
“哞~哞~”直到耳邊傳來牛群的叫聲,他的心情瞬間跌到穀底。
因為那意味著繼續走下去, 將會聞到令人難以忍受的氣味——前麵肯定到處都是牛糞。
雖然從小生活在城市中,但他對條件相對艱苦的鄉下不存在抵觸心理,唯獨讓他感到不適的便是衛生環境和動物的糞便。
他有輕微潔癖,受不了自己衣服臟兮兮的,更受不了自己沾染上難聞的氣味。
陶時延猶豫片刻,捏捏兜裡溫熱的包子,最終還是邁開了腳步。
牛群的叫聲一直持續到村頭,等捂著鼻子到村口第一家的牆邊時,他人都快被熏暈了,若不是眼睛遮著,怕是現在已經滿臉淚痕。
他敲敲那塊碗口大的玻璃窗。
“你來啦!”不多時,男孩帶著些啞意的聲音響起,“比昨天晚了點,賴床了嗎?”
陶時延從不賴床,懶得和小屁孩爭論,沒說話,從兜裡掏出包子,摸索著遞到窗框邊。
熱騰騰的香氣鑽進鼻腔,兩天沒好好吃飯的程奚立刻吞了口口水,卻沒接包子,而是扯扯陶時延袖口:“站那麼遠乾嘛,我看不見你,離我近點。”
窗口的位置較低,隻到陶時延胸口處。陶時延依言向前走了一步,程奚發現還是看不到他,隻剩幾粒襯衫紐扣對著自己臉蛋。
程奚:“......”
好氣哦,這家夥憑什麼長這麼高?
因為前天“那家人”把他放出去,又問他願不願意叫爸媽,他沒說話,於是這兩天程奚隻喝了水,沒有飯吃。
他不擔心自己被餓死,畢竟“那家人”花了大價錢,不可能隻因為不開口叫人就弄死他。
可正處在長身體的時期,兩天不吃飯真的很難受,看著包子,程奚咽了口口水,肚子不爭氣地嚎了一聲。
陶時延的聽力異常靈敏,聽見聲音後繃緊唇角,“快吃吧,一會兒涼了。”
“笑什麼笑,那是挪凳子的聲音,”仗著對方看不到,程奚理直氣壯撒謊,“你吃了嗎?我們一起。”
陶時延:“我隻帶了兩個包子。”
“你一個我一個,”程奚將紙袋從中間分開,“這樣正好。”
都餓的肚子咕咕叫還願意給他分一半,陶時延怔了下。想說自己不要,手心傳來一股溫熱的觸感,隨即柔軟的小手拍拍他胳膊:“喏,吃吧。”
再拉扯下去包子怕是要涼了,陶時延沒辦法,隻能點頭同意。
不過他沒有在漫天臭氣下吃東西的習慣,象征性地輕輕咬了一小口,問道:“你嗓子怎麼啞了。”
過了幾秒,小男孩才含糊的回答:“可、可能是昨晚睡覺沒蓋被子,有點感冒了吧。”
“我那兒有藥,等會兒回去給你拿。”聽著小男孩狼吞虎咽的咀嚼聲,被臭味弄的很差的心情陡然轉好,陶時延聲音也輕快許多。
“不用,我......咳咳、咳咳、咳咳咳......”
話說到一半,程奚突然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聲!
陶時延知道對方這是吃的太快噎到了,下意識便想找水給他喝,轉過身才發現自己沒有水。
手臂順著窗口伸進去,想替對方拍背順順氣,可窗子實在太小了,他壓根碰不到對方後背。
怎麼辦......
小男孩咳嗽的聲音越來越大,陶時延急得臉皺成一團,最後隻能摸索著往上,捏住程奚兩頰,使勁一用力——
堵在喉嚨裡的食物順勢而出,全都吐在了陶時延手上。
“呼......”終於能喘上來氣,程奚拄著窗台大口大口呼吸。等眼前恢複清明,才發現自己吐了人家滿手。
他趕緊抻起衣襟邊給人家擦手邊道歉:“對不起小哥哥,把你手弄臟了。”
陶時延卻像沒聽見似的,回憶著剛才捏小男孩臉頰時的觸感:“你臉腫了?”
他曾碰過小男孩的臉頰,有一點肉肉的,但絕對沒今天這麼鼓。
程奚知道瞞不住,“嗯”了一聲,“是腫了。”
“怎麼弄的?”
還能怎麼弄,那家人打的唄。不過程奚沒如實說,隻道:“從凳子上掉下來摔的。”
過了幾秒,他補充道:“一點都不疼,真的,你不用同情我。”
有些人天生不具備撒謊的天賦,比如程奚,每次找的借口都很蹩腳。
蹩腳到也才十一歲的陶時延都能聽出來是假話,甚至無數次想問對方是不是家裡虐待他。隻是小男孩抗拒的態度十分明顯,他隻能收起那些念頭,裝作信了那些謊言。
這次也一樣,陶時延收回手,把自己的包子遞給程奚,靠在牆上轉移話題:“今天的外麵什麼樣,你給我講講吧。”
“好,”程奚趴在窗台上,聲音嘶啞但平和,“今天的天很藍,雲彩一大團一大團的,左邊那團很像小貓,右邊那團......和肯德基的烤翅一模一樣!”
“昨晚下雨了嘛,所以地上積了泥水,不過不多,把路邊紅色黃色紫色的花浸的特彆鮮豔。”
“就在我的正前方,木樁的位置,趴著一隻一看年紀就特彆大的牛。慢悠悠地搖著尾巴,兩隻小鳥在它後背上跳來跳去......”
陶時延越聽越詫異,開始懷疑自己聽到的和程奚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同一個畫麵。
尤其是牛那裡,過來時他分明聽到了牛群的叫聲。不用程奚講,他都能想象得出那畫麵——一大群臟兮兮的牛踏著泥水,邊走邊排泄,邊走邊排泄......
這小家夥,騙他乾嘛?
“唔......幾點了?”
陶時延正懷疑著,被懷裡的人使勁推了一把。睜開眼,眼前青年的臉和剛才稚嫩的臉漸漸重合,他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原來在做夢。
今天是他和程奚戀愛兩周年紀念日,經曆過那場戀情曝光的暴風雨後,程奚事業發展的越來越好,社會公眾也慢慢接受了他們的關係。
而陶時延則是漸漸把精力放到了公司運營上,半年前陶時延工作室正式更名為岩希傳媒,取了兩人名字的同音字,寓意著像岩縫中頑強生長的大樹般,於絕境中尋找希望。
上個月,岩希傳媒正式在納斯達克交易所掛牌,陶時延在那邊忙了足足一個月才回來。
兩年的時間,兩人該玩的地方玩了,該吃的東西也吃了,於是一致決定不出門過紀念日,就在家裡簡單燒點菜,順便開開直播——出來混遲早要還的,在粉絲不依不饒地追討長達一年半之後,二人終於挺不住了,決定開直播跟粉絲講講他們的愛情故事。
不過兩人的淵源已經被程奚寫成了歌,再加上陶時延沒事就在微博秀一秀,粉絲們已經對他們兩個的愛情故事倒背如流了。所以比起談戀愛史,今天更像是和粉絲隨便聊聊天。
他們的合體直播也是平台方的重大項目之一,提前好幾天平台方就和他們敲定好了直播的日期、時間,並將原本的五條線路擴充成八條,以免造成全平台癱瘓。
定下的直播時間是下午六點,昨晚折騰的太久程奚沒睡好,兩人先睡了個午覺。
幸好程奚提前醒來了,陶時延看了眼腕表,下午五點半還不算晚,抱著程奚又親了會兒,才爬起來一起去衛生間洗漱。
等一切準備妥當,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連好機器,他們看見直播間裡已經有一千多萬人等著。
直播公告發出去之後,數字更是以駭人的速度向上增長,程奚挑了下眉,和粉絲打招呼:“大家下午好。”
【下午好,寶寶吃晚飯了嗎?】
【弟弟是不是剛睡醒,眼睛還紅著呢。】
【延哥也說句話嘛,這可是在履行你一年半以前許下的承諾哦(手動狗頭)】
【啊啊啊啊奚奚老公剛起床的樣子太性感了!我愛!!】
走了一個月,好不容易能在一起膩歪膩歪,還要把時間花在直播上,陶時延是拒絕的。
本來隻準備當背景板,結果在看到最後那條彈幕的時候,他身子忽然坐正。
當然,坐正的主要原因不是那位粉絲瞎叫,而是該粉絲的id——德瑪西亞之神。
德瑪西亞是遊戲裡的勢力之一,能叫這id的一般為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