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我離開。”
“帶我離開。”
一個聲音這樣反反複複地在我腦海中輕語著。
我睜開眼睛,麵前的景象,讓我誤以為我死掉了。
那是兩對翅膀,那兩對翅膀太過龐大,就像這宇宙中最大的恒星一樣橫亙在我的眼前,從左到右從上到下,將整片世界包裹起來,翅膀彎曲了空間,讓我感覺似乎身處於一顆巨大圓球的中心。
我這才發覺我正在漂浮著,失重的感覺傳來,就像在宇宙中行走一樣。
“我死了嗎?”
我的身體朝著翅膀快速靠近,終於看見了這對翅膀的主人。
那是一個……
“鳥人?”
我脫口而出。
那個東西有著人類的身體,但從肩膀往上的部分,卻是一顆紅色的鳥頭,那紅色像是宇宙的中心,以頭顱為一點,延伸出逐漸變得純白的羽翼,那景色令我窒息。
我轉移了視線盯著那顆鳥頭,因為它的下身是一個裸體的女性軀體。
(都這種時候我還在乎這種事兒嗎?)
“帶我離開。”
它的聲音十分清楚,而且虛弱,我甚至聽出來了一些委屈。
“我的信徒。”
那東西似乎察覺到我的到來,它睜開了眼睛。
那一對巨大而閃亮的眼睛當中,各自藏了四顆彩色的眼珠,從紅到白,依次漸變。
“我的,信徒。”那是一個中性的聲音,在廣域的空間中回蕩著,詭異而神聖。
我卻並沒有被它的詭異眼珠嚇住,因為我在潛意識中感覺麵前的巨物並沒有威脅。
它的目光灼灼地盯著我看,我的手臂上長出了羽毛,那種感覺像是有一萬隻蚊子在叮咬我的肌膚,瘙癢難耐,可我在驚恐中無論如何也無法控製那些羽毛,他們從我的身體中鑽了出來。
然後是我的身體,我忽然感覺身體輕了許多,仿佛有風鑽入我的肌膚,滲入我的骨髓,這種感覺讓我很想立即扇動手臂,那是一種對飛翔的渴望。
“帶我走吧。”它用一種渴求的語氣對我說著,“對我吹響狂風的樂聲,讓我的翅膀得以震動。”
“信徒,我會給你掌控飛翔的權能,任何在天空中生活的東西,都會成為你的臣民。”
這似乎是它的籌碼。
我看向了手裡的骨笛,這是這個空間中唯一真實的東西,冰涼的笛身讓我的精神一振。
“你想要飛翔?”
恍惚中,我的眼前似乎呈現出了地球的景象,那熟悉的家園,就像一塊正在被擰乾的毛巾一樣,在太陽係中扭曲,地表上的一切隨著混亂的磁極而分崩離析,我仿佛看見了一隻白色的大鳥從地球的深處鑽出,地球,就像一顆塵封千年的巨蛋,被一個鋒利的鳥喙給破開了口子。
藍色的行星在我的麵前破碎成無數岩漿噴流與石塊,消失在無限的宇宙中。
“所以,你是要毀滅世界?”
“不,我要收回渴望飛翔的靈魂。”
“你說的靈魂。是什麼?還有,地球不可能是一顆蛋吧。”
“操縱星辰運轉,使宇宙蔓延的靈魂,”
“是萬有引力?”我用我那所剩無幾的理科知識猜測著。
“不,是飛翔之靈。”
“你說引力是飛翔之靈,那你又是什麼?”
“我是母親。”它的聲音在說出“母親”這個詞語的時候,顫抖了一下,一滴淚水從它的眼中落下,巨大的淚滴倒映著巨鳥的身影,它的影子,在水滴中顛倒了過來,就像是一顆眼睛。
我的意思是,這個巨鳥,它的身體以及它所在的空間連在一起,就像一顆血紅色的眼睛,翅膀是眼白,它是紅色的瞳孔。
我頓時感到脊背發涼。
“地球對你來說,又是什麼?”
“是浮於我羽翼的一粒微塵。”
我終於開始注意它的羽毛。
可我看到的景象,卻讓我從頭涼到了腳尖,那是無數的星星,星雲是它的一片羽毛,羽毛之上萬千閃爍的星係,恒星則是它潔白羽毛上麵的微光。
我想我知道它是什麼東西了?
它是孕育了整個宇宙的“母親”。
“信徒,我好疼。”
它的語氣可憐而柔弱,我難以抑製地產生了同情心,仿佛它所經曆的事情,正在進入我的腦海。
“我的孩子,他們拆解我的身體,奪去我的羽毛,我飛不起來了。”它說著,我心中越來越心疼,“把羽骨交還給我,為我吹奏飛翔的樂聲。”
我的身體隨著它的意誌而向她靠近,緩緩靠近她那潔白無瑕的身體。
一個美麗的女性身體,她赤裸裸地站在我的麵前,與我同樣大小,卻支撐著整片宇宙在她的羽翼上運轉。
“我的信徒,你可以有無數問題,我會向你一一解答。”
“你為什麼能與我溝通。”
“一切的一切,都存在於我的羽翼上,包括語言。”
“你的羽翼,和宇宙,是實時變化的嗎?”
“我會為一粒微塵的湮滅而哭泣。”
“如果我吹向骨笛,會發生什麼?”
“你會和我一起永遠飛翔於此,成為我的一片羽毛。”
我打了個冷戰,也就是這個動作,讓她有些驚詫。
“信徒,你怎麼可能不信任我?”她的語氣委婉而真誠,不過我依舊對她保持著警惕,管她是存在於宇宙的一個恐怖神靈還是什麼東西。
從那個山崖上跳下去,我多半已經死了。
“請為我吹向笛音吧。”
我看著她的眼睛,儘管那雙眼睛詭異而不可直視,但我並沒有過多思考,因為我知道,我不能這麼做。很簡單的道理,吹了笛子,地球就完了,我爸媽還活著呢,我至少要為她們的性命負責。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眼裡露出的詫異的神色(我不好分辨,隻能感覺出來),她伸出手來,我下意識地將骨笛藏在身後。
“讓我看看你,我的信徒。”
她伸出雙臂,冷不丁地抱緊了我。
我愣在那裡,大氣不敢出。
她身體的觸感像是羽毛,一團軟綿綿的羽毛,若有若無,而且溫暖。
她抱著我,我們擁抱了良久。
終於,她緩緩推開我,眼中有些許隱匿的意味,我讀不懂。
她歎了口氣。
“你無法成為我的信徒,我也無法收回我的骨。”她說著眼中竟再次落下淚水,“隻求你不要將我困在沒有風聲的地方。”
說完,她鬆開了搭在我胳膊上的手。
“什麼叫我無法成為她的信徒?”
下一秒,我腳下一沉。
我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重力的作用,我向著地麵墜落下去,眼前黑暗空間中的潔白羽翼也緩緩破碎開來,露出了背後掩蓋著的藍天。
骨笛在我手中,我朝著山下墜落。
“啊!救命!”
我不由自主地叫了出來。
“為知!”
山頂上傳來老程撕心裂肺的嘶吼。
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