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2)

美妾 葉信言 10320 字 4個月前

過了許久,薑沅回過神來,她扶著桌沿緩緩站起身來,片刻後,又像被抽乾了力氣似地跌坐在地上。

她終於明白了,那天曼娘來這裡,說什麼吃著補身體的藥,其實是善意的謊言,她早已對一切都不再抱什麼希望,那天她來木香院,是在同她道彆。

薑沅定定地盯著地麵,眼睛一眨,淚水不停地落了下來。

晚間,裴元洵去而複返。

待他到了正房,發現薑沅已躺在榻上睡著。

她緊閉著雙眸,額發貼在鬢邊,蒼白的臉頰還有隱約的淚痕。

裴元洵沉默看著她,許久後,伸出大手,輕輕將她鬢邊的亂發撥打耳後。

天亮時分,薑沅醒了過來。

她睜開眸子,發現將軍和衣躺在她身側。

她一動,他便醒了過來。

熹微晨光中,薑沅轉眸看著他,輕聲道:“將軍怎麼沒回慎思院?”

裴元洵沉默一會兒,答非所問道:“元浚的妾室走了。”

過了會兒,薑沅的聲音響起,她的嗓音很溫婉,聽起來撫慰人心:“也許,這對曼娘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裴元洵不置可否。

妾室死後不入祖墳,曼娘走了,元浚給她買了一口棺材,把埋到了大鬆山的山腳下,那裡有一大片墓地,是無主屍骨的埋葬之處,離京都很遠很遠。

他倒不是在為曼娘惋惜什麼,她因為不能生育便意欲輕生,本就不值得同情,那服侍不周的丫鬟,也已被打了二十板子攆出府去。

隻是,他側眸看著薑沅,一股莫名的擔憂湧上心頭。

他知道薑沅懂事乖順,絕不會忤逆他的意思,她一心撲在他身上,還期待為他生育子嗣,但他卻怕她某日內心鬱結,一時想不開,學著那曼娘的做法離他而去。

薑沅擁被坐起來,抿唇看著他沉冷肅然的神色,輕聲道:“將軍在想什麼?”

裴元洵目光沉沉地看著薑沅。

片刻後,他覺得自己想多了。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在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是她愛戀的人,她怎會舍得離他而去,獨留他在世間?

他頓了頓,沉聲道:“沒什麼。”

說完,他起身下榻,披上外袍。

今日要去狩獵,待到午時他直接去城門處與太子、魏王殿下彙合,所以,晨起後,他要去如意堂給母親請安辭行。

薑沅也起身,簡單梳洗了一番。

裴元洵看了她片刻,她今日穿了件淺青色的裙衫,氣色看起來也不錯,便道:“既已大好,從今日起,你還去如意堂伺候母親吧。”

這些病著的日子她沒去如意堂,那參湯都是如意堂的丫鬟熬的,母親總覺得味道不好,已經說了幾次心口不適了。

他要離開將軍府這麼久,她理當替他儘心侍奉母親。

薑沅點點頭,輕聲道:“好。”

到了如意堂,卻發現今日來得人齊。

殷老夫人坐在堂內正中,懷裡抱著裴少陵,正笑眯眯地吃著茯苓糕,二爺裴元浚坐在老夫人左側,搖著把折扇,不知在說什麼,鄭金珠坐在他身邊,懷裡抱著二小少爺,一臉容光煥發喜氣洋洋的模樣,而裴元瀅坐在另一側,她的夫婿容世子挨著她坐著,不知他說笑了什麼,惹得裴元瀅擰眉瞪眼看著他。

看到大哥與薑沅一同進來,裴元瀅率先起身,她看也沒看薑沅一眼,而是笑著對裴元洵道:“大哥,我們提前來了,二哥也要去狩獵,還有沈姑娘也要去,待會兒我們一起出發吧。”

裴元洵點了點頭,撩袍在母親身旁坐了。

薑沅則默默站到老夫人身後,自覺為她盛湯奉茶。

眾人其樂融融地說著話,大都是關於狩獵的事,薑沅悄悄抬眸看去,曼娘的死,實在太過微不足道,就像一粒多餘的沙礫投入湖中,根本沒有泛起半點漣漪,就連二爺裴元浚的臉上,也幾乎沒有一絲悲傷的情緒。

如意堂裡很熱鬨,氣氛很融洽,她卻覺得心頭發冷,冷到幾乎喘不過氣來。

當日將近午時,將軍離開了將軍府。

到了下午,薑沅給院中那幾簇金銀花澆透了水,芸兒則在旁邊幫她打下手,把那些陰涼處的盆花搬到有光照的地方。

等她搬完了花,薑沅打了水過來讓她淨手,還給她沏了一杯桂花蜜茶。

芸兒喝了一口,不覺眯了眯眼。

姨娘手藝好,給她做的飯好吃,就連給她沏的茶,嘗起來也甜滋滋的,很是美味。

不過,正當她想謝謝姨娘的茶時,薑沅卻溫和地看著她,鄭重道:“芸兒,謝謝你。”

芸兒愣了愣,茫然地打了個疑問的手勢,問姨娘為什麼要謝她。

薑沅輕笑了笑。

那天她跪在佛堂,芸兒被連累禁足在木香院,當木香院解開禁令時,是她第一時間去找李軍醫,協助他很快查清了沈姑娘患病的原因,若非如此,她還不知會被關到什麼時候。

薑沅這樣謝她,芸兒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姨娘真心待她好,她就會回報以真心,這不是最簡單的道理麼?

過了一會兒,薑沅對她道:“你在木香院伺候我這麼久了,一天也沒懈怠過,從今日開始,準你半個月假,你回家探望雙親吧。”

芸兒的父母也是將軍府的奴婢,不過他們是在裴家外地的莊子做活,芸兒每次隻能等年假之時回去與父母團聚,現在聽到姨娘竟給她半個月的假,一時歡喜得不知怎麼辦才好。

等芸兒收拾好包袱,薑沅送給她一支金釵,囑咐她若是銀子不夠使,就當了來花,芸兒推拒不了,謝過她,當天下午便高興地提著包袱離開了將軍府。

薑沅在角門處送彆她離開。

臨回木香院時,看到那守角門的婆子,薑沅把上次答應給她的賞錢補還給了她。

婆子意外不已,她本以為那隻是小姨娘隨口說的一句話,沒想到她還真放在了心上,婆子笑著搓了搓手,對薑沅道:“姨娘以後要搬什麼東西,儘管吩咐我,沒錢也不打緊。”

薑沅頓住腳步,對她笑了笑,道:“好的。”

回到院子,薑沅開始整理自己的衣物和醫書。

她沒有多少需要收拾的東西,最寶貴的就是外祖父留給她的幾本醫書和他行醫記下的醫案手劄,這幾本書提起來不重,包在包袱裡也不顯眼,待她放好了書,收拾好幾件衣裙後,把目光移向了妝奩台上的首飾匣。

她沒有多少現銀,才發下的月例也隻有二兩,能用來換銀子的,隻有那匣子裡的金銀釵環,匣子裡其餘的首飾倒還好,是京都常見的樣式,典當時也不會引人注意,隻是那件鑲東珠的赤金鳳簪是將軍從邊境回來時帶給她的,樣式太過特殊。

薑沅猶豫不決了一會兒,還是把那簪子放進了包袱中,路程太遠,她要多準備些銀子才好。

晚間,外麵又下起了雨,起先是淅淅瀝瀝的斜風細雨,後來風雨逐漸加大,整個院落都籠罩在晦暗陰雨中。

薑沅衣著單薄地站在廊簷下,吹了大半夜的寒風涼雨。

第二日,她起了燒熱,雙頰燒得通紅,還連連悶聲咳嗽。

她強撐著身子去如意堂侍奉老夫人,不過她咳起來上氣不接下氣,一副很嚴重的模樣,殷老夫人正陪著少陵頑,聽到她接連不斷的咳嗽聲,不禁皺了皺眉頭,道:“你可是染了風寒?先不要在這裡服侍了,萬一再過了病氣,你且回院子先養著吧。”

薑沅拿帕子捂著唇,啞著嗓子道:“老夫人,我這場風寒來勢洶洶,怕會染了肺癆,還請老夫人允許我去城外莊子養一養吧。”

她會些醫術,也會自診,她這樣說,想必這病症是不輕,若是染了肺癆,傳給彆人可不得了。

老夫人當即變了臉色,對她道:“既如此,你快些收拾好衣裳,現在就打發人送你去莊子。”